见气氛成功的被自己煽动起来,王山眼里涌出几分得意,他既没有隐藏的意思,也没有收敛的心思,在他看来,似这般在百官面前展现自己才能的机会并不多,难得碰上了,自不能轻易放过.这么一想,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目光在众官儿的脸上一一扫过后,稍作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诸位大人也许会说,这是永乐爷励精图治的结果,这个本官不否认,可诸位大人就没好好想一想,本朝就当真不如永乐一朝么,我看未必,经过洪武、永乐、洪熙、宣德四代帝王的努力,时至今日,我朝西北控制到大漠骥;西南改云、贵、川流不息土司制,归属中央;东北至兴安岭、黑龙江岸,广设卫所;东南临海戌边;周边安南、逻、朝鲜等均系属国,年年来贡,岁岁来朝,经过小杨大人的多番努力,本朝开疆拓土,开海禁,下西洋,罢朝贡,兴市舶司,疏通吴淞江,整治江南,定安南,互市鞑子,发展工商业,收商税,单说疆土,稳定,本朝无疑是最鼎盛的,单说去年农业上的税收就有夏粮收入约为四百五十三万九千石,秋粮收入约为两千一百八十万。
专门用以维持国家大政各项开支的太仓银库年收入白银一百九十余两,支出一百三十万两,盈余六十七万余两。再说商业上,经过宣德一朝的大力发展,到本朝商业可谓是蓬勃发展,北京、南京、苏州、杨州、广州、佛山以及一批沿海、沿江城市的商业、手工业先后相继发达、兴旺、私繁荣。据本官掌握的情报看,松江潞安府全盛时有织机一万三千张,南京、临清等城市“周围逾三十里,而一城之中,无论南北财货,即绅士商民近百万口,瓷器上南京一地有众多的陶瓷厂,每年可生产100万件瓷器。经过翰林院那帮庶吉士对制瓷技术上的打造,制瓷使用旋坯车,不但提高生产效率,还使旋出的瓷坯更为精细和规格化。施釉方式以吹釉法代替刷釉法,使施釉更加均匀光泽。并且发展出彩色瓷器,这些高水准的着朝廷的宝船,远销东南沿海,价钱是往日的数倍还不止,瓷器的远销,连带着民窑发展非常快,容量也比官窑大的多,以青窑为例子,官窑每座烧盘,碟样器二百多件,尺碗三十多件,大覃十六七件,小酒杯五六百件,而民间青窑每座可烧器皿千余件。”景德镇陶瓷业中一般民窑的窑身和每窑产量要比官窑大3-4倍。正统二年景德镇3000座窑中,官窑仅有几十座。崔、周、陈、吴4家民窑的产品畅销中外,质量远远超过官窑。
这时京郊门头沟煤窑很多,官窑只一两座,余皆民窑。”商业上单是这两样朝廷收取的税收将近以四百万两,再说,铜铁,朝廷铸钱用铜,每百斤铜料,销售后可得钱 16 000文,折合白银23两,而百斤铜料的成本价只有白银十两,这样计算,利润率就高达150%以上;如果铸钱者心术再坏一点,铸造次质铜钱,那么获得的利润还会更高。二是贩铅从中得到
白银。当时湖南、湖北一带,盛产白铅,当地售价每担白铅可得白银2两,商人运到广东,卖给出海做生意的商人,每担可得白银6两;海船把白铅运送到日本,每担白铅可炼取白银十八两;提炼剩下的白铅,再运送回国,每担白铅还可以卖白银6两:这样一算,每贩运一次白铅,可以净赚白银八两,利润率最高达到200%!算上各地出卖丝绸、酒肉、蔬果、烟草、农作物、瓷器等商品大量运至海外,朝廷每年从中收取的税银不小于三百万两,算上夏秋的农业税,户部每年的收入不少于两千万两,就算今年的战事多了些,后宫赏赐了银子,江西的蝗灾,河南的水灾,三大殿的修补花费了些银子,可也用不了两千万吧?“
众官儿一阵沉默,谁也没说话,但心头的怒气,无疑是越聚越多了,整个气氛宛如大雨前的雷鸣,看着十分的吓人。
小楼上,刘林撇了一眼王振,见王振一直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了下来,虽说眉宇间的那点色彩并不明显,但眼角的那份得意,还是被他看在眼里,便知眼前的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公公对自己这个侄儿的表现十分的满意,不由得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汤,缓缓将目光移到王山的脸上,不急不缓的道:“王大人今日老道了不少啊?'
王振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茶,既没颔首应答,也没否认,但在刘林看来这就是默认了自己对王山的赞扬。
一杯茶汤喝了干净,王振仍旧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一双三角眼狠很地盯王山看,似要将这个侄儿彻底看透一样,他很明白,若不是自己坐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宝座,自己这个侄儿不过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百姓,远没有今日的风光,但他更明白自己这个侄儿的能耐,胆小怕事,字儿也认不全,做事更是毫无章法,入不得大堂,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让人把王山寻到了京城,这并非是他们多么的宠爱对方,而是相比外面的官儿,王山毕竟是自己的侄儿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整个皇宫大内,他的亲信并不多,除了心腹马顺、郭敬、陈官、唐童等人外,徐唏、王文、王佑这帮读书从骨子里是瞧不起他的,之所以投靠无非是他手中的权势,说得不好听他们靠的不是他王振这个人,而是他手里的权势而言,他相信一旦那一日他离开了司礼监,这帮平日里重用的文官,不用半日便可逃离自己,所以他必须要几个从骨子里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毫无疑问王山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这个侄儿的确不堪重用,为此文官他不敢安插,武将也不敢送上去了,生怕一去了第二日就再也见不着,思来想去还是锦衣卫最合适,事实上他还真选对了位置,从正统元年到今日不过四年的功夫,他倒也帮着朝廷,帮着自己多了几件大事,锦衣卫千户正五品的官儿,这里面固然有自己的帮衬,也不是没有他的努力,为了让他得到锻炼,同时也看看他是否是可造之才,他可以策划了这样阴谋,目的固然是借用文官之口,除掉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杨
溥,另一方面也不是没有考验王山的意思,如今看来,他还是有些用处的,想到这儿,眼角不免又多了几分笑意。
刘林目光顺着王振的眼角一路看了下来,凭着他跟着王振身边三年,与这个既是上司又是同僚的老友还是有些了解的,平日里固然喜怒不形于色,但毕竟是不如外面的那帮大学士练得炉火纯青,眉宇间的那点意思还在,只要看得细心点并不难掌握王振的喜怒哀乐,就好比眼前这会儿,眉宇间似笑非笑,这是在告诉他,眼前的局面,他很满意。对此淡淡一笑,为了营造今日这场效果,他足足准备了两个月,东厂的各大挡头,锦衣卫的力士可都用来打探京城的消息,所有的数据,记录他可是从徐唏、王文所说加以整理,再陪着王山演练了不下十遍,虽说仍有不少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总体上看还是满意的,但要就此判断王山有多么的能干,那就大错特错了,只是这一点王振永远不知道罢了。
王山并不知道自己的所有表现都被叔叔看在眼里,此时此刻的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得意,那种意气风发,肆无忌惮的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眯着的三角眼居高临下地望了望眼前的焦躁的百官,往日他们是那么的遥不可及,那么的高高在上,他还记得他第一日进入京城的时候,这帮文人就打趣的过他,其中一个太监听说一个姓文的先生文才过人,等到这位先生进宫中的时候,一脸高兴的问道:“文大人可否作诗?不然不让你过...
文大人无法可想之下....就作了两句诗:三光天地人,四季夏秋冬。太监就说:一年不是有四季吗?春天呢?文先生还是冷冷的看着太监.说:你还有春天吗?'这话儿太过刻薄,他当时看就看得那太监面色气得铁青,偏偏又得罪不起哪位先生,只好陪着笑容干笑的两声,那文先生好不得意与一干官儿哈哈大笑而去,那会儿他便觉得这些文官儿嘴上功夫太过了得,若说这一次到也罢了,正统元年,他与一个太监奉命到浙江办事,与司北关南户曹、司南关北工曹在一起饮酒。酒席间,这太监瞧不起两位官员,便出了一个有侮辱意的上句,要官员们对。出的句子是:“南管北关,北管南关,一过手,再过手,受尽四方八面商商贾贾辛苦东西。”这个太监自己原本地位很低微,曾在皇宫中守门,所以官员便对出下句相讥:“前掌后门,后掌前门,千磕头,万磕头,叫了几声万岁爷爷娘娘站立左右。”这话儿他起先并不明白,只是看到那些文官儿嬉笑个不停,待回了京城寻了个官儿细细询问了一番,才明白其中暗含的讽刺味道,心头不由得吓得一身冷汗,从此对这帮文人他是从心底里感到畏惧,生怕那一日自己一个不小心成了这帮文人取笑的对象,偏生自己对此一无所知,正因这份惧怕,他才处处躲避文官,哪怕遇到了也是绕道走,直到此时此刻,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这些官儿,他们有三品、四品、五品,六品、官儿不算小,可仅仅为了几两银子,便任有他再此胡说八道,他忽然发现原来往日高不可攀
的文官也并非人人都十分的了得,他们同样有怕死,有懦弱,有贪财好利,有无知而可笑的,比他高明不了多少,只要他愿意,他也可趾高气扬的呵斥他们。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王山有些舍不得醒悟过来,面对渐渐愤怒的百官,王大人似忘记害怕,面露得意的说道:“朝廷既没有用这么多的银子,那么银子去了哪儿呢?”不等众官儿回答,王山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以王某看朝廷不是没有银子,而是有人不愿意给我们吧了?”
这话儿可谓是石破天惊,立即惊起了千层浪。
场上的众官儿,从宣德三年基本上领取的是全额俸禄,宣德五年后朝廷俸禄多方面提高,朝廷甚至有意提高百官的俸禄,领取苏木、胡椒微乎其乎,这种迹象从宣德五年开始,一直延续到正统三年,算起来已有八年了,百官差不多已习惯了朝廷每月发出的足额俸禄,突然一下子弄出什么苏木、胡椒折合,百官从骨子里就不信,只是大家都知道这话儿不好说出口,才一直没引起什么风浪,此时见有人领头,说得又头头是道,心头的愤怒可想而知了,纷纷破口大骂杨溥,刘中敷不是人,过分的官儿甚至顾不上读书人的斯文,骂上了粗话。
“王大人说得及是?朝廷每年的税收两千万,这个数目可不想,就算朝廷能用,也未必用得如此干净,咱们京城能有多少官儿,每人均衡一点每月十两银子,也不过十几万两银子而言,朝廷当真拿不出这点银子么,你们信么,反正王某是一点都不信?”人群里忽地有人大声说道。
众官儿循声望去,就见王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一身大红的官袍,官袍裁剪得十分得体,若不是他鼓如圆球的肚皮影响了整个身形,以他的面容绝对算上的上上品了,此时他站在王山身旁,面对百官侃侃而谈,面上的愤怒之色,宛如一个忧国忧民的大臣。
人群里有人惊叫了声:“这不是户部侍郎王文王大人么,怎么着你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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