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三年,令在京文武官员折俸钞俱给胡椒、苏木,胡椒每斤准钞一十六贯,苏木每斤八贯,这法子日后的宣德皇帝也用过,宣德初年,江南赋税不利,百姓困苦,宣德皇帝以承运库中的生绢折支在京文武官员的俸给,绢每匹折米二石.第二年令两京文武官员折色俸,每钞十五贯折米一石,仍以十分为率,七分折绢,三分折布,绢每匹准钞四百贯,布每匹一百贯.这俸的比例洪武爷,永乐爷的时候可高了不少,也没见过百官谁闹腾过,说起来,从宣德五年开始到正统四年,户部还没这么做过,一次偶然想来百官不会说什么,况且这事儿也不是月月如此,再等上三个月,全国各地的赋税也开始征收了,从战乱中恢复过来的江南商业,必然会再一次迎来新一轮的**,户部势必会充盈起来,自是不会少了这点俸禄,再者,退一步说,这次他也只是按照洪武九年的比例以胡椒,苏木,以及倭国屏风、扇子、盒子、砚盒,西洋诸国的牛角,这些东西可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他这个户部尚书上任不久不假,经验上不如胡滢丰富,但并不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早年他为山东右参政的时候,与往来南北的商贾接触不少,据他们所说,在离他们不远的倭国就对生丝、棉布、绵绸、、铁锅、瓷器、漆器、毡毯、药材、苏木、胡椒可是需求极旺,这些东西在大明买不了几个钱,可如果卖给他们,可是能赚取十倍利润啊,所以早些年,一些大胆的商人,专门做收购生丝、棉布、绵绸、、铁锅、瓷器、漆器、毡毯、药材、苏木、胡椒的勾当,他们价钱比起大明高上一倍左右,官员的上等苏木更是高上几倍,比起从国库里拿银子高上不少,所以早些年,不少官儿吵着嚷着要朝廷体恤百官的辛苦,折合一些苏木胡椒之类的杂物,只是当时户部充盈,宣宗嫌这个名声不好听,才没答应这事儿。说起来今日此举,也算是满足了他们的要求而已。
刘大人越想越觉得以苏木,胡椒折合俸禄的事儿靠谱,当日便定下了官俸折木的主意,谁知消息一出,百官哗然,第二日一早就开始闹腾起来,先是给事中和御史弹劾刘中敷和左侍郎吴玺等人乱改祖宗规矩,跟着言官弹劾他们专权,总之扣在头上的罪名不计其数,听得刘大人,吴大人恨不得拿把宝剑抹了脖子才好,小皇帝一看事儿闹大了,当即诏令法司在内廷全面审理,哪知百官根本就没打算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知谁说刘大人的主意是杨溥给出了,愤怒的言官立即赶到了内阁破口大骂起来,小皇帝听闻此事,少不了一番呵斥,几个带头闹事儿的人也被小皇帝拉到了午门外狠很打了一顿,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天真的小皇帝本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可他还是低估了言官的耐性。
就在第二日,言官仍旧不依不饶上奏,人数比起昨日还多了一倍,这下小皇帝坐不住了,他实在不知为何户部只是暂时给百官发了点苏木、胡椒,屏风、扇子、盒子、砚盒等实物,让他们行辛苦一趟去集市上卖一卖而言,何至于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当即寻了王公公入宫询问此事。
王公公入宫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当日小皇帝并没有半分屈服的意思,面对群臣的愤怒,小皇帝再一次下令让锦衣卫将领头的十二个御史、言官给拉到了午门外,几十人被扒下衣服,排在奉天殿下,上百根棍子同时起落,一时间声响震天,血肉横飞,场面之凄惨算是大明开国头一遭,事儿到了这地步,小皇帝算是松了一口气,哪知言官根本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十三道御史继续上奏弹劾杨溥,这下惹得小皇帝大怒,上一本的杖三十,上两本的杖六十,而上三本的每本各杖六十,不等杖完,人就死了。短短两日的功夫,死在奉天殿下的科道言官有六人之多了。
眼看事情越老越大,一直静观其变的杨溥再也坐不住,小皇帝此举看似是为了维护自己,实际上是把自己推到了百官的对立面,百官不敢恨小皇帝,但未必不敢恨他杨溥,从洪武爷设置科道言官以来,这帮清流就没怕过谁,昔日的铁腕首辅杨士奇都被他们骂得差点自杀,更别说自己这个老好人了,如今事儿已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外,再无别的法子,为此他不得不亲自出来解释这事儿,一看领头的都出来了,愤怒的百官哪里忍得住,纷纷对此破口大骂。
这帮言官做事儿未必地道,可要说骂人古往今来,还真没什么人比得上他们,杨溥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官儿,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又是羞愧,又是气恼,偏偏又不能解释,弄得左右为难,最后陪着小心,豁出去了多年的脸面低声下气的给这帮言官好说歹说,可人家还就是不给这个脸面,弄得最后一向好脾气的杨大人也动了怒气,对几个带头闹事的人没少呵斥,奈何人家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心,愣是没把杨大人当一回事,弄得杨大人只能灰头土面的去了。
没得到说法的百官仍是不依不饶,十日这一天早上,京城的第一缕阳光刚刚升起的时候,位于皇城东侧的太仓银库是正统年初设立的,在之前朝廷并没有太仓库一说,永乐迁都北京之后,即在北京、通州之地修建存储粮食的仓廒,总称”太仓“,而内府各库则主要存贮金、银、布、帛等其他通过征收赋税而得到的各类物资,简称”内库“。二者同为朝廷的核心存贮机构。正统登基后,鉴于每年的下西洋带回来的宝物不少,内库越来越充盈,小皇帝与户部的矛盾也就明显了,小皇帝为了更好的掌管自己的内库,同时,为便于运输,国家大量赋税开始折征白银。在这一背景下,正统年间,户部专门设置一个库,其初始目的,仅在于存储南直隶苏州等府解纳北京的草价银,以便实际用草时召商购买,是为太仓库。自此,每年各直省派剩麦米内库中绵丝绢布、马草、盐课之折银者,籍没家财变卖田产、追收店钱之援例上交者,皆由此库贮存,昔日不起眼的太仓库俨然是大明的国库了,往日这里除了户部官员出入外,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官儿,冷清得堪比山中老林了,几个户部的官儿常常打趣这里是比冷宫还要冷宫,但今日这里却热闹得厉害,天还没大亮,从京城官道上四面八方驶来了不少车辆,架着马匹的,架着牛的,还有仅用一根绳索套在驴脖子上的驴车,至于其他守在门前的官儿也不及细看,也看不真切,总之一句话太仓前面的场地上热闹非凡。不明情况的官儿若是一头栽进来,指不定吓成什么模样
大使骆寒一看这等景象,不敢怠慢,一路小跑便赶往户部报信去了。
太仓门外,这帮官儿也没了顾忌,也不知谁开了头,这个说道:“你们知道么,今日早上苏木,胡椒的价格又低了,只能买一两银子一斤了,比起前两日足足底了三倍还不止,那帮商贾还说今日一过价钱还要往下跌呢?”
“他***,还让不让人活啊?”一个勋贵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声道。
自从前日,户部定下官俸折木的消息,京城各大商家算是骚动了,这帮人可都是一等一的人精,这些苏木,胡椒在太仓库里放了数年,绝对是好东西,可东西再好也得有价才对,今日的大明早已不是十年前的大明,海禁的解除,西洋一年一次,往来西洋的商贾,沿海渔民冒险,从西洋诸国带回来的苏木,胡椒是一年比一年多,早就不是稀奇玩意,就是货物却缺乏的倭国,对这些东西也是挑三拣四的,价钱上也不如往年那么高,非但如此,倭国战乱,往来也安全,运送的成本也较往年高了许多,所以往年只有宫廷才能享有的一种奢侈品,今日实在太过平常了,价钱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了。百官都指望着这点俸禄过活,忽然将白花花的银子变成了苏木、胡椒,任凭谁是气恼的,况且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宝贝,作为俸禄发放,本就不妥当,况且朝廷规定的折色比例远远低于市场行价,官员用薪俸所折之胡椒、苏木在市场上只能换回极少的必需品.实际上朝廷是用这种折支的办法掩盖其对官员俸禄的克扣.大官儿到也罢了,下面的官儿有的是孝敬的银子,不指望这点俸禄讨生活,可五品以下的官儿就惨了,官职下,又没什么权势,住在京城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平日里这点俸禄也是用的小心翼翼才勉强过活,朝廷一折合,日子就越发的不好过了,心有哪能没有些怨念呢。
勋贵的话儿刚落,另一个官儿也跟着骂道:“他娘的,这是什么世道,好端端的银子不给,非得弄出一个什么胡椒苏木折俸的馊主意。这不是诚心让我们活不下去么?”
“可不是,老子做了十年的刑部侍郎,还是头一遭碰上这等事儿,就是洪武爷的时候,朝廷发的是也大明宝钞啊?可不是一堆烂木头。”一个刑部的官儿破口大骂道,按说官儿做到了他这个地步,未必就差了这点银子,但百官都来了,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冷淡,况且这事儿与他而言无疑是个绝妙的机会,一旦借这事儿打出了点名声,官职上再上一层楼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今日他来得最早,表现也是最活跃的,从目前情况看,效果还算不错,百官差不多以为他为首了。
“可不是老子做了几十年的官儿,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等事儿,杨溥那个老混蛋,他是不少银子,才出了这个馊主意,苦的还不是我们,当年太祖爷也没这么狠啊?”刑部另一个官儿跟着附和,他倒不是为了博取名声,实在是他的官职太小,今年才胜任刑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儿,这官儿搁在地方上倒也说得过去,放在京城实在拿不出手了,比起那些大官儿每年过节收取的孝敬礼,他一个掌掌律法的官儿实在算不得什么,再者刑部是个冷衙门,根本没油水可捞的,一家大小就等着每月这点俸禄过活,如今发四成的苏木,这意味着家里十二口人,至少有四个月没有饭吃,没有新衣服穿,燃眉之急所以比起其他官儿情绪上要激动得许多。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官儿如此,但凡经历过洪武爷时的老臣就不那么看了,洪武七年,明太祖颁布“钞法”,设宝钞提举司,其下再设抄纸、印钞二局和宝钞、行用二库。并于次年以中书省南京名义发行。以纸币替代银子,面额上也没见少,看着是挺不错,可纸币毕竟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加上当年朝廷又发行小钞5种,即拾文、贰拾文、叁拾文、肆拾文、伍拾文,一时之间大明纸币满天飞,从洪武二十二年前后,纸币时贬时升,江西、福建一带二贯纸钞只能换铜钱五百文;永乐二年,米一石一度值钞一百贯;永乐五年米一石值钞三十贯;宣德初年,米价已达到宝钞伍拾贯;宣德七年,宝钞一贯只值铜钱五文,比起苏木的价格,宝钞亏损更大,当时的官儿碍于洪武爷的手段,大多敢怒不敢言而已,正是有这种认识,他们对于朝廷用苏木折合俸禄意见就小了许多,小归小,这并不表示没有意见,苏木比宝钞价格上来看似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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