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太后开的头,索性就装作没听见来个充耳不闻。这可就急坏了王振一干人了,这帮读书人应该为了这个所谓的规矩维护正统才是,当年太祖将皇位传给长孙朱允文,而不传给他的儿子朱棣,就是因朱允文是太祖皇帝长子朱标的儿子,是他的嫡长孙,而朱棣不是他的长子。选立大子的儿子(嫡长孙)为法定继承人,理由就是“皇孙世嫡,富于春秋,正位储极,四海系心。才是正儿八经的正统了,今日的局面就该是如此,可没想到群臣的态度却让王振等人大感失望,非但没有出现太祖年群臣拥护朱允炆的场面就是后来永乐爷立仁宗为太子群臣所展现的铮铮铁骨也不曾出现,失望的王振等人这才慌了神,开始着手寻求有力臣子的帮衬了。
“传言终究是传言,当不得真的,再说了,本朝的规矩,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换言之,本朝是有子立长,无子立嗣。太子年岁是小了些,可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不是,总没有立襄王的道理?”杨峥神色不急不缓的道。
王振将大腿一拍,道:“不瞒你说咱家便是这个意思,自古以来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只是咱家嘴笨得很,说不出似杨大人的这一番道理来才让娘娘心急如焚了,若是娘娘听了杨大人这一番话必然高枕无忧了。”杨峥不想让王振太过得意,况且这一番话他也只是顺嘴说说而已,未必就能让人高枕无忧了,他虽看的历史书少,可也知道立嫡的原则虽是如此,但也有例外。如,孟尝君父“田婴有子四十余人”,孟尝君是贱妾所生,但由于他“名声闻于诸侯,诸侯皆使人请田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了,又如唐太宗李世民就不是嫡长子了,身在官场有些话儿可不能说得太满,况且眼前的局面,容不得他表现太多的看法。所以话儿到了这儿变了变,语气一如先前的不急不缓:“娘娘现在担心未免太早了些,今日乾清宫的形势你也看到了,宫中一直传闻皇上身子骨不适,甚至有些人还说皇上已病入膏肓活不了几日这样大逆不道的的话儿,不怕公公笑话,杨某在听到这些话儿的时候也信了,所以才冒险入宫见了皇上一面说了些劝慰的话儿,皇上也听了,可结果如何公公是明白人也一清二楚,皇上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明知道自己的身子骨不适,偏偏还不听劝,吃丹药糟蹋自己的身子骨,不瞒你说,这次借到圣旨,我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甚至都想着皇上会对我说些什么话儿,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可等我到了乾清宫,皇上只是吃了一颗丹药便生龙活虎了,杨某暗地里问了萧太医皇上这病情可是好了,萧太医说了皇上这身子骨时好时坏,他行医多年也看不透彻,若是皇上能坚持下去,没准儿会再活上十年八年的也不是不可能,到哪会儿太子也差不多有十七八岁了,这样的年纪太后她老人家还能担心,再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十年的光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太后今年可是六十有二了十年后谁有知她老人家能不能等得起呢?”
王振颔了颔首道:“杨大人所言极有道理,只可惜这一切都得看皇上的身子骨,若是皇上的身子骨当真如杨大人所说,熬过十年八年的,娘娘与咱家也不必担心了,可皇上的身子骨像熬得过十年么,不怕告诉你,咱们皇上得的是要命的病,这病情反复莫不真切,那才是要人命的,若是能摸得清楚,以萧太医的手段,还能不保皇上龙体安康么,太医既看不透彻,那说明什么,说明咱们的皇帝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这话儿杨某可不敢赞同,今日乾清宫的情景,公公也看到了,皇上吃了丹药后,精神头可谓十足,陪着我们这帮老臣说了一整天的话,我这等身子骨都觉得乏了,可皇上却旺盛无比,这身子骨可是大有好转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表面上看皇上的身子骨是好了不假,可实际并非如此了,皇上没吃仙丹的样子,你今日也看到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怎么能陪着你们这帮老臣说上一整日的话儿呢?”王振诡异的看了一眼杨峥,淡淡的道。
杨峥狐疑的看了一眼王振,对于这个太监他还是了解的,为人“狡黠”、善于伺察人意,所以无论是宣宗还是宫外的大臣对这个太监的印象还都不错,就连杨士奇那个老狐狸也当着他的面赞扬了几次,但杨峥与他相交多年在性子上比起杨士奇那个老狐狸可看得通透得多了,依他的了解,眼前的王公公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主儿,平日里也多以此为目标,因此性子里藏了几分隐忍,凡事都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极少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一件事,杨峥听到这种语气还是在任东宫局郎的时候,那时候的王振也是这样一番口吻,语气中偷着某种得意,某种难以隐藏的喜悦,杨峥也是从这种语气断定王振骨子里有一种言出必行的风骨,只是宫中诡异让他极少将这种性子展露出来,一旦展露出来的时候,这件事往往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杨峥的惊讶不在于王振说了刚才的那一番话,而是惊讶于王振断言皇上命不久矣的时候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与眼神,从这一点上看王振在心里已坐实了宣宗的身子骨已到油尽灯枯的时候,按说他一个太监,既不是郎中,也不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如此肯定的口吻从何而来呢,难道说王振有断人性命的本事,打死他也不信,既不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在宣宗身子骨不适这件事上,王振有脱不了的干系。
“公公为何如此说?”怀疑归怀疑,但这事儿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测,也不好明着说。
王振似察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失了水准,暗中看了一眼杨峥,见他神色如常,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大有补救的意思:“这事儿还不明显么,你是不在宫中,不知皇上的荒唐事,就在昨日皇上已站不起来,可吃了天师的丹药,皇上的身子骨就好了不少了,到了夜里就连让敬事房的太监准备了房事,这倒也罢了,可一晚上准备了三次,这样的不要命宣泄,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了,皇上如此不爱惜自己,这龙体岂能长久呢?”
杨峥叹了声,要说这宣宗这些日子确实有些不要命,不要说是太医,但凡一个寻常的郎中也能看出端倪来,王振的这一番话倒也说得过去,但先前的感觉,让杨峥隐隐约约觉得这事儿背后,似没那么简单,或者说是王振在这件事上绝不会那么干净。
“咱家也不怕告诉你,这半个月咱家也暗中让人盯着胡天师了,他进贡给皇上的丹药根本不是什么仙丹,只不过是将寻常的丹药里放了双倍的媚药,皇上吃了这种丹药还能安心养身子骨么,咱家当时就气得够呛,恨不得将这挨千刀的天师碎尸万段才好,可这厮倒也是个聪明人,每日的丹药最多不过五颗,全都通过刘林呈送给皇上,咱家根本没机会接触,自是拿不到证据,况且皇上对这妖道是言听计从,咱家纵然有心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看皇上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
听了这些话杨峥也不知该说什么,吃丹药,信任道教这都是皇上的私事,即便是他这个最被皇上信任的臣子,在这件事上也很难说得上话,更别说是他一个太监。
王振看杨峥没说话,便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话头不再延续宣宗病情上,而是重新转到了太子的身上,杨峥便知这才是王振此番来的正题了。
果然,王振沉吟了片刻,道:“娘娘担心皇上身子骨熬不了多久,而太子年幼又不得太后欢喜,一旦太后当真要立襄王,母子二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唯有靠诸位大臣了,可那些老臣太过世故,娘娘担心他们对太子未必真心,到头来害了太子,唯有寻几个忠心的臣子了,娘娘与咱家商议了一番,觉得当今的朝堂上,担得起忠心耿耿又能勇于任事的唯独两个人,光禄大夫、左柱国英国公以及大人你了。”
“下官何德何能能让娘娘如此看重?”杨峥谦虚了一番道。
王振道:“能不能担得起,娘娘哪儿自有一干秤了。”
杨峥知晓王振来之前就认定了自己,所以这一番评价无论自己担不担得起,只要出自孙皇后之口,不是也是了,所以他知趣的没在多言。
王振暗暗撇了杨峥一眼,见他没再多言,便知他是认可了这一番赞扬了,心里难免有些得意,娘娘说得果然没错,这天下的官儿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听好话儿,那个什么叫荆轲的侠客,不就是太子丹说了几句好话,流了一把眼泪,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去刺杀秦王,偏生这种愚蠢的举动,愣是被他们高度赞扬着实可笑的很,王振本担心以杨峥的见识与聪明才智,未必吃这一套,可如今看来无论是再聪明的人,只要碰上了这等不要银子的吹捧,似乎都很受用,即便是才学见识如杨峥也不例外了,想到了这里王振暗自笑了笑,继续说道:“可惜,英国公虽历事四朝,连姻帝室,与“三杨”等同心辅政,奈何年事已高,早早解了都督府之职,空有一番忠心,却与太子而言毫无大用,反而是大人你,年经轻轻就位居兵部尚书,既管军政又管战略,威权极大,加上大人这些年来南征北战为大明立下不少功勋,威望之高除了杨士奇这些老臣外,年轻一代无人能比,况且翰林院,三杨、以及英国公,成国公都卖大人几分薄面,有你辅佐太子,太后老人家也不得不有所顾忌,群臣也不至于太过左右摇摆了,娘娘便是知道大人的性子与能耐,才连夜让咱家来府上走一趟,希望大人能以江山社稷为重,对太子做些周全之事,他日太子登基,这份恩情绝不敢忘。”
“这哪儿是来询问的,分明是来下最后的通牒嘛?”杨峥在心里暗自骂了声,面上却是一脸的正色,道:“公公严重了,咱们做臣子的,维护正统从来都是义不容辞的事情,太子是皇上与群臣立下的,是国之根本,岂能因年幼就被人质疑呢?这事儿若是开了头,日后的君王岂不是有样学样么,《诗经》上说,‘不犯错不迷狂,遵循先祖旧典章。’遵循前代圣王的法度而犯错误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圣人既用尽了目力,又用圆规、曲尺、水准、绳墨等来制作方的、圆的、平的、直的东西,那些东西便用之不尽了;圣人既用尽了听力,又用六律来校正五音,各种音阶也就运用无穷了;圣人既用尽了脑力,又施行不忍人的仁政,他的仁爱之德便覆盖于天下了。所以说,筑高台一定要凭借山陵;挖深池一定要凭借山沟沼泽;如果执政不凭借前代圣王的办法,能够说是明智吗?所以只有仁慈的人才应该居于统治地位。如果不仁慈的人占据了统治地位,就会把他的恶行败德传播给老百姓。在上的没有道德规范,在下的人没有法规制度;朝廷不信道义,工匠不信尺度,官吏触犯义理,百姓触犯刑律。如此下去,国家还能生存就真是太侥幸了,规矩就是给人遵循了,若是人人都想打破规矩,这天下还能太平么?当今圣上聪明睿智,性子虽软弱了些,可最遵循规矩,就说太祖定下的几样规矩,这么多年了,可见皇上坏过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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