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安宁,他们的蒙古包可以安稳的扎在这片草地上,他们的马奶酒可以肆无忌惮的喝下去,他们睡觉的时候,用不着怀里抱着一把弯刀,他们用不着忍受草原深初的苦寒,给他们这一切的不是成吉思汗的丰功伟绩,而是太师,那个年迈的老人。
就在牧民仰望的时候,太师已站了起来,他双手捧着那金黄色的长轴,先是面对着众人高高举起,然后重新对着成吉思汗的画像虔诚的跪了下去,只听得他大声念道:“受上天之命而诞生
集天骄大名于一身
夺得天下国家之权
长生天骄子
成吉思汗
苍天之根源
计谋之远大
天生之智慧
不衰之政权
英明伟大的
成吉思汗
名叫铁木真英雄
有四位尊贵的夫人
四个强壮的胞弟
四名杰出的贤子
天下国家之君主
成吉思汗
。。。。。。
牧民们默默的听着,眼里并无半分的激动,人群里也不知谁叹了声,这一声叹息绵绵悠长,似有无尽的失落,这一声叹息毫无疑问感染了牧民,跟着数百声 ,数千声的叹息响彻整个草原,整个呼伦贝尔草原草原似沉浸在一片伤感之中,气氛的苍凉,让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第二声叹息。
与这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太师似浑然不觉,当所有牧民认为太师不过是例行诵读成吉思汗祭文祭词职责时候,太师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长轴,只见他抬起那双布满的老茧的双手,忽然深入了怀中,那一身宽厚的锦袍被他的双手拨了几下,露出一个巨大的缝隙,跪在前面的牧民看到那巨大的缝隙里面,不是太师的肉身,而是同样的一张长轴,只是那长轴被折叠得整整齐齐,金黄的边缘,在早上的朝阳下闪着迷人的光彩,牧民们睁大的双眼,看着那一双并不好看,甚至不显眼的大手,从那巨大的缝隙里,将长轴拿了出来。
“太师这是……?”负责守灵的官员皱了皱眉问道。
太师面向众人,朗声道:“成吉思汗的丰功伟绩应该离不开他的臣子,他的将士,还有我草原上千千万万的子民,我们不应该光赞扬成吉思汗,更应该赞扬我们的战士,我们的子民,没有他们是打不出一个蒙古帝国的?”
寂静的草原上,这几句话宛如几声惊雷,在草原上的上空久久回响。
“可这不符合规矩?”守灵官面带危难之色,他是世世代代负责守卫成吉思汗陵墓的达尔扈特人,“达尔扈特”这一名称来自“达尔汗”一词,“达尔汗”意为“神圣”,“达尔扈特”是“达尔汗”的复数,有“担负神圣使命者”之意。从成吉思汗八白宫建立开始,鄂尔多斯部中就有部分成员代表各氏族,一直集中在八白宫跟前,从事守护、祭祀、管理、迁移等具体事务,这部分人当时被大蒙古国授予“不服兵役、不纳税赋”的特权,专门看守成吉思汗奉祀之神。后来,这个群体便演化成守灵人——达尔扈特,只因他们的先祖原是成吉思汗的警卫部队。成吉思汗死了以后,由原来的五百户警卫部队守卫成吉思汗陵寝。他们的任务是专门管理成吉思汗的陵寝和有关祭奠工作。达尔扈特部遵照成吉思汗的遗训,永不担任任何官职,也不负担官差徭役。达尔扈特的男人,一生只能做有关守卫成陵和祭祀的事情,每一项都有严格的规矩,往年的诵读成吉思汗祭文祭词只有一篇那就是歌颂成吉思汗的丰功伟绩,这个规矩从世祖忽必烈定下后,就一直延续了下来,将近两百年来,无人更改过,即便是再没落的黄金家族,祭拜的规矩也被他们牢牢的捍卫,却不想今年事情有些变动,先是可汗主动放弃了这个规矩,跟着是太师又做出调整,他不是一个聪明人,但也知道眼前的形势是怎么样,身为黄金家族的子孙都不曾有话说,他一个小小的守墓人就更说不上什么话了,他看了看成吉思汗的画像,又看了看太师肃然的脸庞,轻轻叹了声,道:“规矩延续了上百年,太师又何必更改呢?”
太师忽然的扬天哈哈大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规矩延续了上百年,早已过时了,咱们草原上的子民,要敢于打破常规,推陈出新,才能做到真正的强大,这些年我就是这么做的,我相信以成吉思汗的睿智,一定明白我的苦心,不会怪罪的?”
守墓人叹了声,摇头退了下去。
太师再一次面向众人,缓缓展开了手中的长轴,朗声道:“让统辖一切的
向那至高至圣之苍天
将这九十九匹白马之鲜乳
分作九个九的洒祭
愿温情和蔼
欣喜欢快
将那非凡的谕旨赐予
让统辖所有的
向那神圣的长生天
将这九十九匹白马之鲜乳
分作九个九的洒祭
愿温情和蔼
欣喜欢快
将那非凡的谕旨赐予……
太师话音尚未落地,便听得有人道:“这是赞扬苍天草原的,还是太师看得真切,没有苍天的庇佑,没有草原的滋润,我们牧民还能有今日么?”
“可不是么,要说我啊,咱们瓦刺的这片苍天,这片草原就是太师,你们说不是啊?”另一个人大声喊道。
牧民纷纷点头,他们记得很清楚,十几年前太师的父亲败给了大明的皇帝,他们这些人被明军赶到遥远的大漠,哪里的草原荒芜,哪里的天气是寒冷的,哪里的水源是苦涩的,他们的牛羊,他们的妻儿许多就死在哪儿,哪儿实在太苦了,是太师顶着压力,领着他们一步一步从哪里走了出来,他们开始拥有了茂盛的草原,他们的牛羊开始增多,他们的帐篷也开始能住进他们的期盼依旧的家园,时到今日他们的牛羊已到了呼伦贝尔草原这片草原上最大的草原,这一切都是太师带给他们的,他的确是他们头顶上的那片苍天。
也不知谁在人群里喊了声万岁,这个声音就如同瘟疫一样传了开来,先是几个将士,跟着是马背上的王侯公孙,后来就是那些牧民了,他们怀着崇敬大声呼喊,万岁二字,宛如一声声的惊雷,在草原的上空久久不去。
太师神色严峻,仿佛没听到这一声声的呼喊,只是那张刚毅而威严的脸庞在面对众人的时候,微微露出了几分笑容,他缓缓抬了右手冲着人群摆了几下,人群便安静了下来,听得太师道:“万岁二字,我绰罗斯•;脱欢担当不起,还请诸位莫要再喊了?”
这话儿透着温和,听的人犹如沐浴了早上的朝阳一般,无人说话,刚刚还喧闹的场面,变得无比的安宁。
太师在众人的瞩目下,缓缓转过了身子,面对着成吉思汗的画像,重新跪在红色的蒲团上,只听得他用明朗的声音,继续念道:“成为俯冲的游隼的翅膀
保存了行车的车轴
成为飞翔之隼的翅膀
保存了游车的车辋
如同冲锋的雄鹰之利爪
如同攻击的猛虎之利齿
指上有所辖
胸中有胆
将那高山般的圣洁的白室
完整无损地保存
时刻不忘奉献力量
生在阳光灿烂之日
保存了八白室
成为国家之中心
万户之兄长
铁胆英雄鄂尔多斯万户之份子……
“这是……?”人群里有人惊愕了声,这一声惊愕立即引起了骚动。
很快有人道:“这是《成吉思汗大图格勒》祭词,太师这是赞扬咱们将士?”
草原上人都明白,《成吉思汗大图格勒》祭词。“图格勒”意为“分福份”。在祭奠时所敬献的圣酒、全羊等祭品,最后要分给有关人员。享受成吉思汗的“福份”,只是这个福分极少被黄金家族提起,以至于百年来许多人都忘记了,想不到这个尘封的记忆被太师重新提了起来,那些昔日追随成吉思汗打天下的功勋后代顿时热泪盈眶,他们的先祖昔年打下的天下,时至今日才拥有了公平的赞颂,身为他们的后人,直到今日才得到了应得的“福”。这种巨大的荣耀,如何让他们不热泪盈眶,纷纷跪拜在地高呼万岁。
太师的祭拜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的神情依旧虔诚,他的双腿依旧跪在成吉思汗的画像前,那双强劲有力的手掌,自始至终托着那一道长轴,很显然太师的祭拜并没有就此停下来,牧民们很好奇,太师已赞扬了成吉思汗,赞扬了苍天,赞扬的昔日追随成吉思汗的诸多功臣、部落首领,给了他们后代应有的福分,按说这已经是打破了常规,可太师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他的神情庄严而凝重,分明在告诉成吉思汗,他还话要说。
牧民将目光纷纷看了过去,粗重的呼吸也因太师那张庄重威严的脸庞,变得极轻极轻,他们甚至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惊扰了太师,让他说不出他想要说的话。
草原一片宁静,唯独从草原深处吹来的冷风呼呼作响,偶尔伴随着几声牛羊的嘶鸣,天地之间便再没了任何的声响。
人人都目光都看着太师,等待着太师赞歌。
沉吟了许久的太师,缓缓将高举的长轴放了下来,舒展的长轴就在他的眼前,太师那双漆黑而闪耀着光彩的眸子便落了长轴上,只听得太师高声念道:“面生千只慧眼
揭穿秘密之事真相的
其面装饰威严
向你圣苏勒德供奉膜拜
具有巨大无比的力量
在那须弥山之巅
让举世无双的圣主天帝
在你的面前屈膝
圣苏勒德向你供奉膜拜
只因为有坚强的毅力
才有空中飞翔的生灵
只因为有为非作歹
才请你出面镇守
圣苏勒德向你供奉膜拜……
“你们听,这是……?”人群里有人小声说道。
“这是……?这是赞扬我们的?”又一个牧民小声说了声。
“不错,这是赞扬我们的?”第三个牧民一脸的欢喜道。
“真的是赞扬我们,太师,太师他赞扬我们?”安静的人群开始变得骚动起来,他们开始交头接耳诉说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年纪大的因为兴奋,那一张张涨得通红的脸庞,早已被热泪湿了一片。
一个年迈的老者迎风而立,望着成吉思汗前的太师,自言自语的道:“百年了,百年来,咱们头一次听到有人当着成吉思汗的面赞扬我们牧民,我科尔汗就算今日死了也无憾了?”
人群里各种感慨,各种呼喊,各种痛哭的声音络绎不绝,把整个草原渲染的热闹非凡,唯独处于左侧的角落里,一匹黑色的战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马背上的少年一双目光盯着太师那略显臃肿,却不失风度的身躯,眼里流露出不满的神情,他紧咬着嘴唇,因太过用力,雪白的贝齿,已把下嘴唇咬破了,鲜红的血迹顺着雪白的贝齿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茂盛的杂草里。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瓦刺的世子,按照规矩今日这场祭拜纵然是父皇身子不适,诵读不了《成吉思汗大图格勒》的祭词,也该是他这个世子来代劳,而不是一个外臣贼子来此装模作样,念也就念了,可还非要坏了规矩,着实可恨的很。
说道可恨二字,他的贝齿下意识的用了点力道,如此一来,刚刚止住的鲜血,重新顺着嘴唇流了下来,贝齿深入红唇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哎呦了一声,握住马缰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嘴唇好一阵搓揉,直到那种钻心的疼痛感觉彻底消失了,他才停止了搓揉的右手,重新拉住了马缰,那双怨恨的目光却盯着太师的身影,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世子看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有些萧条,与先前满是怨恨的神情全然不同,他似不愿意再看太师可恶的身影,右手腕一用力,马缰在他的抖动下,发出一声呼啸,重重落在了马背上,坐下的那匹黑马嘶鸣了一声,双足猛的抬起,整个马身迎着朝阳站立了起来,片刻才重重落了下来,一声嘶鸣后,迈开了四只马蹄子冲着草原的尽头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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