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宗摆了摆手道:“并非朕仁慈,而是杨爱卿提醒了朕,朕的子民无论贫穷富贵,无论是聪明的还是愚蠢,无论是美丽的还是丑陋的都是朕的子民,朕纵是再不爱,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与其厌恶不管不顾,不如加以引导,或许能早日拜摆脱困境也并非是不可能?”
杨士奇道:“皇上所言甚是,据微臣所知,卫所遍布全省各地,指挥和镇抚大都驻在城里。如云南府为都司城,曲靖、临安、楚雄、蒙化为卫城,陆凉、平夷、越州也是卫城,宜良、安宁、易门、杨林、武定、马隆、木密、凤梧为千户所城,通海为御城。其余瀓江、广西(今泸西)等府、州、县的城里亦有卫所兵分驻,负责城防,所谓的“以武卫文”。近城的坝区分千户、百户、总旗、小旗,屯戍垦殖,散为村落。交通沿线也有军户屯田,在驿站冲要之地,设堡军屯田。而哨戍大都在山区,拨军驻守,日子还算不错,许多地方也并非文化落后之地,皇上也知道,我朝洪武爷对卫所教育十分看中,登基之初便在全国各地设立卫所儒学,学问也十分重视,多年来虽比不上南方与北方重镇,但落后也并不多,今后朝廷在卫所各地加大儒学的投入,使得圣人的学问遍布四方,再加以南方学问之士加以教导,卫所子弟未必就不能出几个像样的人才,只要有那么几个榜样,势必引起更大的响应,如此一来,卫所文教何愁不昌?”
“还是杨爱卿顾全周到!”宣宗点了点头道:“传朕旨意,全国凡是有武卫的地方都要设卫学,选优秀的武官与军士子弟入学接受教育,另外为了尽快让卫所子弟学好圣人的学问,但凡卫所子弟课程是礼、乐、射、御、书、数六科,学习优异者便可科举?”
身旁的记录官早已将圣旨记录在案,宣宗拿起印章盖上了印章,便将圣旨递给了内阁代为传告六部。
杨士奇顺手接过,虽说这道圣旨的颁发,势必又会引起新一论的争论,但好在事情算是解决了,他自问这样的法子也算是最好的法子,纵有争论,但谁敢说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呢,既没有那就没有反驳的理由,事情还得照着指意去做,总不能公然抗旨吧。
事情得到顺利的解决,皇帝的心情似不错,看了一眼窗外,眼看花香鸟语一派繁荣,心头一动,随口吟道:“浓云散雨收。花苑内鸣鸠。晓来喜见日光浮,暖融融永昼。麦苗涧泽怀清秀,榴花湿映红光溜。田家歌舞尽歌讴,是处庆丰年醉酒。”诗算不上好诗,但胜在不事雕饰,伫兴造思,富有超妙自得之趣,加上不流于寒俭枯瘠,即景会心,写出一时真切的感受,实属难得,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倒也没有人说这诗不好。
臣子的赞扬,使得皇帝心情越发不错,正要趁着好心情再吟几首好诗,却见金英回灰头土脸的走了回来,将在午门外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又将手中的奏章递了上去。
宣宗心头顿时不悦,待看了奏章,立即破口大骂。
群臣虽不知皇帝为何发这么大的气,料想定是那帮言官言语太过犀利,即便是皇上怕也耻笑不起,杨士奇有心想劝说几句,可看皇帝模样也不敢多言。
偌大的大本堂唯独皇帝骂个不停,众官儿沉默不语。
皇帝骂了一阵,怒气消了不少,他从怀中放下太子,整个人就这么站了起来,在殿中缓缓踱步,嘴里兀自嘀咕了些什么,许久,才站着身子猛的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身后的金英沉声道:“金英何在!”
“老奴在?“金英吓了一大跳,他在皇帝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皇帝生这么大的气恼,哪敢有丝毫怠慢。
“李匡、李时勉目无君上,实乃大逆不道,罪大恶极,你速速传令锦衣卫指挥使刘勉、李恭将二人抓起来,严加审讯,他们这般辱骂朕,辱骂朕的天下,朕岂能容忍,他们不是以清流自居么,朕就不信了,他们当真做得清如水,廉如镜,你告诉锦衣卫务必要查到他们的罪证,但凡有任何的罪证,朕,决不轻饶。”宣宗怒气冲冲的道。
金英心头暗暗欢喜,对于这帮文官他可没有半分的好感,心头甚至盼望着皇帝好好惩戒一番才好,听了皇帝的话那还犹豫,转身便走。
杨士奇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精明如他,哪能猜不出什么,一看皇帝派出了锦衣卫,以那些人的手段,不要说是李匡,李时勉这等有清官之名的清官,就算是前朝包黑子前来,想要查点罪证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身在大明朝,总不能做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亲朋好友可不少,就算自己身子正,亲朋好友谁能保证不犯点错,这些锦衣卫可是任何的漏洞都不放过,一旦有一点就会是一条线,谁也不敢保证从中挖掘到什么,皇帝这个时候调动锦衣卫抓李匡、李时勉, 足以说明这二人把皇帝气得够呛,弄不好皇帝当真借这两人的人头来杀鸡给猴看,按说这事儿在这档口,他这个内阁首辅不好说什么,可谁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面前还有这么多官儿看着,若是一句话都不说,他相信只要出了这道门,明日一早言官的弹劾奏章定会比这次的商业税更多更好,因此此时此刻,哪怕皇帝已是到了逮谁咬谁的边缘,他也必须为这二人说点什么,若能抱住性命最好,若保不住那也只能怪二人把皇帝气得够呛。
这一番思索后,便走了上前冲着宣宗喊了声:“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如此做啊?”宣宗怒道:“你可知这两个挨千刀的骂朕什么,朕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不体恤民情,只懂得享乐的昏君,朕不过是征点商业税而已,天下那么大,并非朕一人在做,前朝的商业税那一样都比朕收的多,也没见有人如此反对过,为何到了朕这儿,却成了昏君,臣子要百般阻拦呢,朕就不相信,朕收了这三十取一的商业税,天下就真如他们所说天下大乱么,什么皇上爱珠玉,人亦爱温饱;皇上爱万世,人亦恋妻孥。奈何皇上欲黄金高于北斗,而不使百姓有糠?比升斗之储?皇上欲为子孙千万年,而不使百姓有一朝一夕?你们听听,这是一个臣子该说的话么?实乃大逆不道,朕若轻易饶了他们,日后让天下人如何看朕,当真以为朕怕了他们?”
“皇上言重了,这天下谁不知皇上才是这天下之主,纵给他们天大的胆子,只怕也不敢这么想,这么做,今日他们这么做,一来我朝商业发展无论是规模还是产量都不及宋朝,却因疆土太大,南北发展不均衡,言官所说未必都是夸大之词,商人却有不少困苦,一旦朝廷重新取商业税,必使得他们的日子难以为继,诸位大人依次斗胆上奏,其二,两位大人身为言官,上奏陛下尽到微臣的本分,昔日名臣魏征上奏《十渐不克终疏》。疏中列举了李世民搜求珍玩、纵欲以劳役百姓、昵小人、疏君子、崇尚奢靡、频事游猎、无事兴兵、使百姓疲于徭役等不克终十渐,批评了李世民的骄满情绪,再次提醒他慎终如始。李世民看完奏疏后,欣然接纳,并对他说:“朕今闻过矣,愿改之,以终善道。有违此言,当何施颜面与公相见哉!方以所上疏,列为屏障,庶朝夕见之,兼录付史官,使万世知君臣之义。”遂赐黄金十斤、马二匹。成就一段千古假话,陛下乃天下敬仰的明君,岂能因这点小事,坏了名声呢,让天下人还以为圣上是听不进去意见的昏君?”
宣宗看了一眼杨士奇,却是一言不发,一张略显刚毅的脸庞,因刚才的怒气还显得苍白,他只是轻轻抚摸着怀中太子的脸蛋,似在回味杨士奇的话。
皇帝没说话,其余官员更不敢多讲,各自凝神等待,太子似是头一次看到父皇如此生气,想要说什么,却看着父皇的脸,却又不敢多说,只是将身子往宣宗怀里靠了靠。
殿外的阳光越来越强烈,好在有些风吹来,大殿才显得不那么闷热,但压抑的气氛,还是让人感到一阵燥热。
宣宗仍旧一言不发,但那张苍白的脸,越发让人害怕。
众官儿还是头一次如此静距离看着这张脸,胆大的看上几眼心里嘀咕了声:“天威难测果然不假?”胆小的则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气氛,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皇帝站了起来,猛的将身子转了过来,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杨士奇一字一字的道:“朕不是那个听不进去意见的人,好的意见朕用不着魏征,也会听的,可朕听不得骂,他们饱读圣贤之书,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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