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如此?”众人纷纷叫好,表示愿意杀身成仁。
李时勉道:“好,好,诸位有此等大义凛然的精神,大事何愁不成呢?”
李匡颤声道:“好,诸位既不怕,这奏章下官必会不负所望,送入午门内了?”
众人齐声道:“该当如此?”
李时勉这时道:“李大人才学惊艳,这奏章写得让人惊叹,但以我看,皇帝此番心意颇为坚定,未必会轻易松口,所以这事儿咱们可不能之寄托在李大人一人身上,得大伙儿一起来,皇帝能大骂我们一人,总不能打骂我们所欲的官儿罢?所以这事儿越是人多,越是能坚持,成功的希望就越大?”
李匡道:“李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是这么想的,以下官的愚见,今日这奏章还是给递上去,无论皇帝答应如否,咱们不可就此停顿,所以劳烦明日李大人继续上奏折?”
李时勉道:“这个当然,不怕李大人笑话,本官也有写有奏章?”
李匡哦了声道:“如此甚好?“
趁着说话的功夫,李时勉从袖中拿出了奏章,李匡接过看了一眼,先看到奏章上《请废商税疏》五个苍劲有力的正楷大字,心头顿生羡慕之情,跟着目光下移,跟着念了起来:“近而京畿,远而山东、山西、河南,又远而四川,百姓饿死无数,树皮草根,无不剥尽,骨肉相食,惨不忍言。人情嗷嗷,恣嗟怨叹,皆归咎于商税之害。苦一夫作难,必相响应。惟有亟罢商税,可以收拾人心。”就在刚才李匡自认为自己的奏章,算得上言辞犀利,前前后后把皇帝骂了一遍,商人的惨状也大致说了一些,自问论胆量,论言辞,论深入没人比得过自己,此时看到手中文章,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山还有一山高,在这篇奏章里,李时勉直接把一切人间惨状,归咎于“商税之害”。要说这算大胆,那下面的所展现的则是大义凛然了,奏章里他非但说出了人间惨状,最大的作用在于规劝,用他的话儿说,如果身为大明的皇帝,不明白体恤民情,看不到商人百姓的困苦,一味在苛捐杂税上加重人民的负担,那么必如李时勉所料“未有不倾覆者”。他自问大胆,可还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因此诵完心头既是惊讶,又是担心。
“当今的天下似没大人所说这般不堪?”李匡道。
李时勉道:“皇帝一向仁慈,去年体恤百姓困苦,亲自作《纪农》一篇以示群臣,勉励群臣要知世事之艰难、吏治之得失,体恤百姓之疾苦,若得知天下商贾过得还不如百姓,以皇帝的仁慈,必不忍心再征收商业税了?”
利匡心悦诚服道:“还是大人顾全周到,今日这头阵就有我来打,若皇帝坦然接受那最好不过,倘若不接受大人再将这篇文章送上去——?我就不信看了大人这篇文章,陛下还能硬起心肠征收商业税?”
李时勉道:“我也是这个打算,不怕告诉李大人,本官早有打算,若今日我等目的未达到,我还会继续上奏,上到皇帝答应为止?”
这话儿大义凛然,众人被这气氛所感染,纷纷叫嚷道:“两位大人这么说,岂不是看不起我们,今日若李大人的奏章不能奏效,那自明日起我们一起上奏,我们就不信了,这天下的官儿这么多,皇帝都是视而不见?”
“对,对,上奏折!“众人被气氛所感染,一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就挥笔写出一篇奏折来从午门送了进去。
便在这时,一直紧闭的午门发出咿呀一声,被守在里面的侍卫用力推了开来,众人立即停止了吵闹,循声望去,便见午门内走出两个人影来,因阳光太大,显得太过刺眼,众人的目光一时难以适应,竟没能立即看清楚两人的身份来。
直到两人走近了,众人才从那张牙舞爪的蟒袍上看出了来人的身份,自从宣宗登基后,对太监甚是重用,宫中的大太监都赐给蟒袍,比起洪武爷时,其身份地位不知提高多少,此时看这两个太监身上的蟒袍,便知是宫中的大太监了,心头既好奇,又有些期待,毕竟能与皇帝和平解决这件事才是最好的结果,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午门这一跪名声也算有了,所以这些官儿平日里对这帮太监可谓是恨之入骨,可此时此刻却是满怀希望,希望从这两人的嘴中,听到他们想要的指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奉命的金英,对于皇帝这一番安排,他的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的,这帮读书人他从心里就不想待见,仗着自己诵了几本圣人之书,进看科场,便不将旁人看在眼里,对他们太监的歧视尤为严重,更可恨的是,一旦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那帮言官就没完没了的上奏,动不动拿出洪武时的规矩,弄得即便是他这样的大太监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做出了出格的事情,坏了祖宗规矩,受到处罚,可恨的是这帮读书人眼睛只盯着他们的缺点,自己身上的缺点却视而不见,这京城那些道貌岸然,那些自私自利的事情,哪一样少得了他们,可恨的是嘴巴与笔杆子都掌握在他们手中,经过他们的渲染,坏事都变成了好事了,仿佛这天下就没有他们就他们不会做错事似的,就连皇上也比不过他们,不得不说可恨的,更可恨的这种风气竟影响了来大明的西洋人,那个在翰林院做老师的两个西洋人,写了一本《大明见闻录》其中就有那么一大段说这帮可恨的言官了,他们在某些方面相当于我们要称之为公众良心的保卫者的人,因为他们在认为有需要时经常和皇上报告全国各地的违法事件。没有人逃得过他们的监视,即使是最高的官员,即使涉及皇上本人或皇族,他们也直言无忌,……他们如此恪尽职守,真使外国人惊奇,并且使模仿的好榜样。无论皇上还是大臣都逃不过他们的勇敢和直率,甚至有时他们触怒了皇上到了皇上对他们震怒的地步,他们也不停止进谏和批评,直到对他们猛烈加以抨击的恶行采取某种补救的措施为止。事实上当冤情特别严重时,他们控诉得就一定很尖锐刺骨,即使涉及皇上和朝廷也刚直不阿。根据法律,这种书面提出批评的特权也同样给予所有大臣,甚至还给予公民个人,但大多数场合还是只由负有这种特殊职责的人来行事……?”每次听到那两个西洋人这么说,他恨不得拉着那两个不知深浅的西洋人亲自去看一看言官道貌岸然,只可惜他没这个权利,恨归恨,可也无可奈何,此时看着这帮跪在地上的言官就这么看着自己,不知为何竟有一股报复的感觉,你们也有跪着仰望我们太监的时候。
“金公公……皇上可传来了什么旨意?”李时勉望着金英问道。
金英面上堆着笑容,若非皇上的旨意不可违背,他当真不想与这一帮耍嘴皮的文官说话,弄不好惹得一身的麻烦,但人家问到了脸上也不好一言不发,不咸不淡的应了声,道:“皇上是有旨意传给诸位?”
众人一听顿时大喜,李匡道:“我们这么做果然有了效果?”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面露喜色。
金英冷了声,心里骂了声:“不知死活?”
“敢问公公,皇上的旨意可是说收回商业税?”李时勉迫不及待的问,他已在门前跪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把老骨头差不多散了架,若不是一身傲骨还在支撑着他,早就跪不下去了,眼看着皇帝有旨意,本能的以为皇帝是看到了征收商业税的危害,特意派了金英来告知他们,在这一厢情愿的想法下,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
金英面上神色看不真切,听了这话儿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将手中的浮尘轻轻一摆,放于右手之间,跟着吸了一口气,对着众人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国赋所出,仰给东南。然民力有限,应办无穷,而王朝之费又数十倍于国初之时,大官之供岁累巨万,中贵征索溪壑难盈,司农屡屡告乏,固本安民不事聚敛,然今风俗侈靡,官民(指富民)服舍俱无限制。外之豪强兼并,赋役不均,花分诡寄,恃顽不纳田粮,偏累小民;内之官府造作,侵欺冒破,奸徒罔利,有名无实,各衙门在官钱粮漫无稽查,假公济私,官吏滋弊。凡此皆耗财病民之大者,古之为国者,使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穑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然,至于病,乃无以济也”;“余以为欲物力不屈,则莫若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欲民用不困,则莫若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朕细细思之,天下太平,则农贾乐业,衣食滋殖,农安于田,贾安于市,财用才能充足,否则国家必定贫困,尔等饱读圣贤之书,懂道理,明大义,该明白朕的苦心,兀自退去,各暗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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