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柜看了一眼杨峥问道:“大人当真为这事儿上奏朝廷么,我朝自洪武爷便重农抑商,这种观念已延续了几十年,大人刚刚得罪了苏州的富户大户,再为我等谋取福利,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啊,草民虽不是朝廷官员,但也知道在大明做官,须知谨慎小心,苏州能今日全赖大人与况大人的周旋,如今苏州刚刚稳定,百废待兴,若是因我们这些商贾之事累积了大人,我们岂不是苏州的罪人,我看这事儿大人还是缓缓在说了?”
彭老爷子虽有些不愿意,海上买卖的,那个不想从海上谋取好处,一旦苏州的商业兴盛起来,他们在海上谋取的利益将会更大,可这事儿如陈掌柜所言,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杨大人虽是巡抚,正二品的官儿,可这天下还有言官,还有更大的官儿,还有皇帝,他们未必会这么想,这么做,延续了千年的士农工商,可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况且大明重农抑商,洪武爷早已定下规矩,“禁濒海民不得私出海”,“敢有私下诸番互市者,必置重法“这些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哪能轻易说改就改,对此他们抱的希望并不大,比起其他官员的顽固执着,眼前的这个杨大人年纪虽轻,但为人和蔼,做官也有干劲,手段更是了得,便是文采也斐然,难得是他对于商人从不歧视,重重好处之下,他们可不想让苏州失去这么一个好官,毕竟苏州今日的局面来之不易,在没有彻底稳定之下,谁能保证没有杨大人况大人坐镇苏州城,苏州城会不会再回到从前的岁月,这个风险太大,他们承担不起,因此……?”
杨峥似明白彭老爷子的担心,摆了摆手道:“你放心,什么事情该缓一缓,什么事情该立即做,本官很清楚,商业可以说是大明未来发展的方向,关乎大明的未来是否能继续领先世界,所以这不是一商一贾的事情,而是关乎朝廷的大事,本官深受皇恩,岂能坐视不管呢?”
此时阳光斜照,恰好落在杨大人的脸上,落在众人的眼里,仿佛带了几分佛家庄严,以及圆成佛道,早证菩提味道,人人
目中神采一闪,彭老爷子与陈掌柜各自看了一眼,纷纷站起来对着杨峥深深地一揖,郑重地道:“今日就凭大人这一番话,日后无论事情成与不成,单凭大人一句话,我彭家,陈家都替天下商贾谢过大人?“说完二人深深拜了三拜。
杨峥忙伸手扶起二人,道:“两位老爷子严重了,本官刚才说过,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盖理财者,得其道而自裕焉。盖务本节用,生财之道也。果能此道矣,国孰与不足乎?且夫聚人曰财,国而无财,非其国矣;理财曰义,财而不义,非其财矣。是以君子之生财也有道。故不必损下以益上,而经制得宜,自有以裕于国也。其于道也又甚大焉,故不必损上以益下,而公私两利,自有以裕于民也然则何如?盖天地本有自然之利,而国家本有惟正之供。惟其力之不勤而用之无节,故恒见其不足耳诚能趋天下之民而归之农,其生之也既无遗力矣,又且汰冗员,裁冗费,不使有浮食焉尽三时之勤以服乎耕,其为之也既无遗力矣,又且量所如,为所出,不使有侈用焉斯则勤以务本,而财之入也无穷俭以制用,而财之出也有限以无穷之财,供有限之用,是以下常给而上常余。虽国有大事,而内府外府之储自将取之而不匮矣百姓足而君亦足,虽年有大祲,而三年九年之蓄,自可恃之而无恐矣。
谓之大道,信乎其为经久谋国之计,而非一切权益之术可比也。然则有国家者岂必外本内末,而后财可聚也哉!我之所以这么做,只因为作一个官员,不能看着有利于国家的事情,而不闻不问,财之大道,在于国家而后才是百姓,唯有朝廷富裕了,天下的商贾才有生意做,百姓有饭可吃,有衣服可穿!“
众人纷纷点头,况钟、徐朗、高航等人则心中已暗暗决定,无论是如何一定要凑成此事。
杨峥看了看窗外,从他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风景秀丽的姑苏城外,远处的一桥一水,一寺一城人头涌动,各种旌旗迎风而动,河面上渔船、商船、画舫密密麻麻一派繁荣,杨大人看了许久,才收回了目光,同时内心深处暗暗下了决定,这件事务必要尽快落实,说动朝廷加大对商业的投入,不可一味的因循守旧、认为天朝上国可以自给自足,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这是大明最难得一次求得突破的绝佳的机会,只有牢牢抓住了,才有长治久安的可能,他知道这件事的艰难,京城一味守旧,抱着祖宗规矩牌坊的官员大有人才,况且他与言官的关系并不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风头有太大,名声太响,表现的才学太高,早已成了过节的老鼠,若能就此安分守己到也罢了,可一旦有风吹草动,势必引起人人喊大的局面,更何况鼓动朝廷发展商业,从中收取商业税收,这得让多少官员恨得牙痒痒,聪明如他岂能不大明的商业背后有多少王侯公孙、富贵闲人,朝廷官员在把持,就连财大势大的晋商也不得不扶持天下读书人获取朝廷的官位保护,以至于整个北京城曾流行这么一句话:”京师大贾数晋人”。可以说大明是官员把持着大商业,想要改变这个陋习,无疑是要与天下大官反目成仇,但即便是这样他仍旧要做去,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是大明最好的时代,是大明最好的机会,两世为人的他,不能眼看着这种机会自己的手中就此溜走,没来也就算了,既然来了哪能就此放过,况且这事儿,不利的局面虽有不少,但有利的局面也不少,皇帝的信任以及皇帝的年轻,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苏州对于朝廷的重大意义,以及朝廷的赋税始终难以达到理想的状态,这些都是发展商业最好的机会,可以说大明发展商业此时最佳了。当然了,彭老爷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事儿牵扯太多,苏州刚刚稳定,百废待兴,一切还在酝酿之中,切记操之过急,依着他的意思,他可以先以苏州为试验点,然后是整个江南,再到大明,这其中所需要的时间,也许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许更长的时间,而他恰好等得起,他不着急,如今他要做的便是从苏州的商业中谋取一些好处,给朝廷苏州的商业带来一定的好处,好处多了,朝廷尝到了甜头,就会心动,一旦这个口子被撕裂开来,大到无人阻止的时候,那时候也就是他施展商业的时候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前前后后思索了一番,竟是越想越兴奋,重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了,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彭老爷子见杨峥没有继续探讨的意思,而其他人明显没这个意思,忍不住哈哈一阵大笑,道:“说起来都是老朽不好,今日说好了是出来游玩的,愣是找了点事情让大家不痛快,老朽孟浪了,这事儿我看就此打出吧,咱们还是出去看看吧,你看那些女儿家可等不及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扭头望去,果见窗台的女眷纷纷看着他们这一干大老爷们,脸上,嘴上抱怨声没少,什么今日大人是来散心地,怎么又谈其了公务,公务做起来没完没了,真不知他们哪儿来的那么高的兴趣,这算好的,刻薄的一点的则开始骂人了,什么挨千刀的,放着这么好的景色不去看,谈什么佛法等等?“
一番言语下来,众人哪还坐得住,纷纷笑着站起来走出了雅间。
与寒山寺众人着实没什么兴趣,商议去什么地方,最好是山清水秀之地,按说苏州是江南水乡,这样的地方不少,如周庄,但毕竟是路途太远,所以这个提议立即被否决了,最后还是有女眷来决定,大小姐先前看枫桥古镇阁楼林立,桥街相连,依河筑屋,小船轻摇,绿影婆娑,颇有几分吴树依依吴水流,吴中舟辑好夷游。感觉,更别说当年张继便是从哪里出发,勾画了月落乌啼、霜天寒夜、江枫渔火、孤舟客子美好景象,早就有些心动,此时见众人拿不定主意,当即说出了自己心思,落魄文人的凄惨故事,向来是女眷最为向往的地方,当即获得了女眷一致的认同。
事实上不管是女眷,就是杨峥等人自从进了这枫桥,脑海里回荡的莫不是江畔秋夜渔火点点,羁旅客子卧闻静夜钟声美好画面,只不过刚才被公事所吸引,一时不曾记起,此时经大小姐一提醒,顿时人人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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