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不知杨大人这份自信从何而来,可他内心深处却十分相信这份信心,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当然!“
在通往阊门与虎丘的路段西侧有一出酒家,酒家的店面极小,平时除了赶往虎丘的文人墨客会在这儿歇歇脚喝喝酒汤之外,并没什么人来,况且往前走五十里便是大明鼎鼎的虎丘,往后走个五十里又是繁华似锦的阊门,可谓是前面有文人的摇篮,后面是商家梦寐以求的所在,夹在这样一个地方,自然没什么人来,所以小酒家在建造之初,就不被人关注,这家主也无心经营,时常收了酒旗茶幡茶去寻些别的生计,来往的客人,文人本就不愿意在这里多做停留,又看门前杆上没了酒旗茶幡,更不会进去,久而久之最先知晓的客人也渐渐不来了,于是这座酒家也不为人所知了,随着四周树木的茂盛,几乎掩盖了这座不为人知的酒家,店家掌柜的平日里也懒得去例会,往日十天半个月都不曾开门,从去年的大雪过后,店主干脆就关门了事,算起来这座酒家差不多大半年都不曾开门了
但今日这家的店门却被打开了,虽说门前的那根细竿子上半截酒旗不见了踪影,店门也并非全部打开了,就连掌柜的也不见得出来,可酒家的门算是打开了,酒家开了门,那就意味着有生意上门了。
店内的确有了生意,生意还不少,围着大堂的桌子前前后后坐了将近三十个人,酒家本就不大,又建造得隐蔽,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屋子里凌乱不说,许多桌椅还占了不少地方,所以人数一多,酒家就显得拥挤了,几个身着白色服饰的汉子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有找到座位落座,显得有些不痛快,嘴里不时的骂骂咧咧,显然是抱怨,只不过声音不大,不足以让人听到罢了。
在几个白衣汉子的包围圈内的一张圆桌四周围着坐着了十几个汉子,每个人面色显得凝重,眼神里不时的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他们不时的张望,似是在查看四周的动静,以及这座破烂不堪的酒家所带来的震撼感。
圆桌上摆放的吃食到是不少,多半是苏州的糕点,有枣泥麻饼、月饼、巧果、松花饼、盘香饼、棋子饼、香脆饼、薄脆饼、油酥饺、粉糕、马蹄糕、雪糕、花糕、蜂糕、百果蜜糕、脂油糕、云片糕、火炙糕、定胜(定榫)糕、年糕、乌米糕、三层玉带糕等,足足覆盖了大半个桌子,在圆桌的上首位置的方向,放了一只火炉,炉中的火正旺盛,炉上放着茶壶,茶壶的茶汤不时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似是告诉众人,茶汤已沸腾,可以喝了。
茶壶的对面的长椅上端坐着一个须发洁皆白的老头,老头一身紫色的长衫,头戴折角纱巾,显得十分的儒雅,此时老头伸手提起茶壶开始泡茶,茶汤翻滚,香气溢人,十几被茶汤在老头片刻的功夫之间,便注入齐全,看得出平日里没少吃茶。
老头将茶汤一一推到众人的面前,最后给自己冲了一杯,端在手中凑过脸去了轻轻吹了一口,吹开了漂浮在茶面的茶叶,然后轻轻吸了一口,跟着咕噜一声吞入肚中,老头似十分回味,眯着双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继续了第二口。
围着圆桌而坐的众人似早已习以为常,并没人盯着看,默默等老头喝茶。
眼看这一辈茶汤喝了干净,才听得圆桌最左侧的一个身着藏青色的年纪与喝茶老头差不多的老者冷哼了声,道:“沈衡你把我们抓这里来,总不会是让我们看你喝茶吧?“
这一声呼喊,立即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数十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喝茶的老头。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沈家当家的沈老爷子,自从想出了釜底抽薪的法子后,他便立即着手办了,但沈家世代为商贾人家,要说算账做买卖是好手,要说抓人杀人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没什么两样,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又不得不有所座位,所以他不得不请魏国公的人帮忙。
虽说论实力魏国公的人未必比得上锦衣卫,但怎么说也是从魏国公府邸出来的人,抓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在各大掌柜返回各自米店的途中将其一一抓获,动作迅速,本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况且这样的一个隐蔽之所,谁能想到堂堂的十六家米商掌柜的就被人关在这里,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足以让人忽视的酒家,即便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想要找到这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得到的,对此沈老爷子很有信心,所以显得不急不躁。
刚刚说话之人便是前日脱离沈家控制的陈家掌柜的,对于这种背信弃义之人,沈老爷子心里自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即将其惩戒一番,但今时不同往日,不说他们这是秘密抓了对方,就算不是他也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无数的经验告诉他,一个家族想要获得长久,多少要低调一些,太过张扬是活不长的,他为了沈家做的这一切,可不是为了来张扬的,尽管对陈掌柜的恨得牙痒痒,仍没对他怎么样?
“是啊,老爷子好端端的你把我们抓到这个鬼地方做什么?还有他们是什么人,为何听命于你?“韩掌柜有些惧怕的问。
沈老爷子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剑一般的目光扫了一眼众人,道:“干什么,难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不知道么,老夫早就说过,苏州是我们的,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姓杨的纵然有通天的手段也奈何不得我们,可你们是如何做的,竟不顾这半年来的辛苦,不顾半年来背负的骂名,不顾大把大把的银子,不顾老夫对你们这半年来的照顾之情,竟帮着姓杨的卖粮,时至今日,你们还有脸问老夫做什么?“
这一番质问,只把众人问得面红耳赤,纷纷低头不语。
陈掌柜的冷哼了声道:“别说得那么好听,你谋取苏州未必是为了我们,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沈家谋取福利,否则为何在囤积粮食的时候,唯独你沈家多囤了一百万石,这些到也罢了,这些年你是如何压榨我们的,你比我们更清楚,我们卖粮不过是想给自己一条活路,给自己家人一份安稳而已,不至于走在苏州的大街上,被人戳着脊梁骨破口大骂罢了,老爷子你有魏国公自是不怕朝廷,可你别忘了我们没有,局面到了今日,朝廷的决心,姓杨的手段,况钟的能力你也看到了,没了靠山的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背叛你或许是我们的不,可说到底我们也是为了求得自保而已,你沈老爷子若是真为了我们好,就不该让我们时时处在危险之中而不顾,沈家有魏国公可以疯狂,可我们没有,所以我们不能一错再错的走下去,那样是什么后果,沈老爷子你敢说你不知道?你明明知道,可你还是要我们走下去,这也是为我们好,这里面固然有成功的可能,可在陈某看来,这份希望很渺茫,与其背负一个渺小的希望,不如踏踏实实的认输来得实在,银子没了我们可以再赚,可家没了即便是赚了再多了银子,又能如何?”
“是啊,沈老,我们也不是诚心想背叛您的,实在是迫于无奈啊,姓杨的手段太高明的,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老爷子你也放手吧,银子今日赚不成,咱们明日再赚便是了,没必要将事情闹得这么大?”邓掌柜小声附和道。
沈老爷子冷笑了声道:“笑话,我沈衡岂能被一个不知商为何物的毛头小子打败,不怕告诉你们,姓杨的已是黔驴技穷矣,没了你们十六家米商,他那什么平衡物价,没了粮食苏州就永远安定不下来,即便是那姓杨的有些威望,有些手段,可他毕竟太年轻,他们不知道粮食在百姓眼里,比什么都重要,你是青天大老爷也好,是巡抚也罢,都比不得粮食重要,没了粮食嘿嘿,你觉得单靠青天大老爷五个字能百姓当饭吃么,不能,百姓或许真心敬佩他们是清官,可再清的官儿也阻挡不住他们要吃喝拉撒睡,嘿嘿,承诺的粮食卖不出,你说他们还能支持下去么?”
十六人面色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若说在没见哪位巡抚大人之前,沈老爷子的这一番话或许让他们动容,可这两日那个面上始终带着阳光笑容的年轻官儿给他们的印象太过深刻,他们甚至相信在那张笑脸的背后,这世间没有任何的事情是他不能做不成的,无论是他分析苏州局面的侃侃而谈,还是对沈家旁敲则听,甚至是商业各种看法都高出他们太多太多,多到他们不由自主的相信那个年纪比他们足足少了二十几岁的年轻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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