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哼了声道:“我听说古代的贤君不为士兵少而忧愁,只是忧愁士兵们缺乏自强的精神。他不希望将士们不用智谋,单凭个人的勇敢,而希望将士们步调一致,同进同退。前进的时候要想到会得到奖赏,后退的时候要想到会受到处罚。这样,就会得到应有的赏赐。进不听令,退不知耻,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匹夫之勇何以言勇,我们这场战事要的不是一朝一夕的胜利,而是长久的胜利,你们难道希望看到今日胜利了,明日再败回去,你们要的是什么,是整个苏州,是苏州地高额米价,为了这个我们隐忍了半年,为了这个我们不吃不喝的囤积了半年的粮食,难道就是换来一朝一夕的荣耀,若你们这么想,那老夫就太失望了,苏州的繁荣不用我多说,多少大商人从这里走出去的,商圣陶朱公、还有我的祖父沈万三都已这里为起点,这是为何,因为苏州西南濒临太湖,北依长江,东接上海,西连无锡,南邻嘉兴、湖州,沪宁铁路东西横越,京杭运河南北纵贯,河湖交织,江海通连,使得苏州郡城成为东南沿海沟通内外的水陆交通要冲,在全国经济重心由黄河流域向长江流域南移的过程中,苏州日渐成为全国财货集散、转运和信息交流的一个中心。苏州成为商埠后,闽广外洋的果糖番货,由海道经吴凇江抵于娄门、葑门,再转由运河、长江分流去北方、内陆、川鄂。内地的北货和江南的丝绸,百货、手工制作奇巧各物,汇集于此,舶海南去,甚或远载去朝鲜、日本、交趾、南洋,这样的风水宝地,本就是成就大商人的风水宝地,若你们的志向只在一日的风光,我无话可说,若是你们心头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做一个陶朱公、白圭、沈万三一样受人敬仰,受人羡慕的大商人,趁早收起你们的匹夫之勇,因为我们要的整个苏州城,这里是我们商业腾飞的起点,我希望日后在功成名就的时候,能看到诸位的名字?”
这一番话说得十六人热血沸腾,陶朱公、沈万三那个不是他们理想,若能做到他们那样的成就谁不想,因此人人一脸兴奋的看着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十分满意这个被人敬仰的目光,这种目光已有些日子没有看到过了,他几乎快忘记了,此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心头,他目光缓缓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喃喃道:“宋时,全国经济重心南移,陆游称“苏常(州)熟,天下足”田。苏、杭富庶,宋人称为“地上天宫”,进而美誉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苏州则“风物雄丽为东南冠“,这话儿并非夸张,你们别看眼下的苏州是这个模样,迟早有一日这里会是茶馆酒楼、客舍市肆,比比皆是的地步,你们看阊门之地,人云:“吴阊到枫桥。列肆二十里”。“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五更市贾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这话儿绝对不是夸张,天下还有比苏州更好成就大商人的地方么?没有,自从我祖父沈万三流放云南后,如今六十年过去了,苏州再没有一个像他老人家的传奇,祖上的荣耀就该是我辈继承发扬光大的时候,难道你们只想活在先人的光环之下么?”
十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胸口顿时涌起一股激荡之气,齐声道:“自是不想的?”
沈老爷子道:“不怕告诉诸位,老夫也不想活在先祖的光环之下,一变姓名离百越,越城犹在范家无。他人不见扁舟意,却笑轻生泛五湖。这才是我辈该做的事情,老夫一把年纪尚且由此雄心,我不相信你们没有?”
在沈老爷子灼热的目光下,十六人齐齐点了点头道:“做人哪能没点雄心壮志了?若非如此,咱们又何必囤积粮食半年之久这么辛苦呢,还不是想着抬高米价,能狠很赚上一笔,壮大自己的事业么?”
“可不是么,你都不知道我们这半年是怎么过的,没有银子,守着一堆粮食,谁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还要担心愤怒的百姓会不会一把火烧了房子,百姓戳着脊梁骨破口大骂,家人的鄙视,子孙的不理解,若不是为了这点雄心,谁愿意受这份罪,把粮食给卖了,换取大把的银子岂不是更好?“陈掌柜的感叹了声道,看得出这半年来,他的确受到了不少心灵上磨难。
“雄心壮志两峥嵘,谁谓中年志不成?天下那个做大事的人,没吃过苦,遭受过磨难,勾践能成就霸业,靠的是什么,是日复一日的卧薪尝胆,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这些人之所以有非凡的成就,哪一个没有遭受过非人的困难,苦难是什么,苦难是每一个人做大事之人必备的路程,只有咬牙走了过去,才有光彩照人的前程,今日你们遭受的苦难,明日必有更辉煌的业绩,莫要让今日的苦难,辜负了你们的心头的雄心,苏州是我们施展雄心的起点,绝不能丢弃!姓杨的打的是虚张声势,成不了气候,我们要做的是死守手中的粮食,苏州没有个六百万石粮食,粮价是绝不会平衡的,等没了粮食,苏州还是那个苏州,可主人就换了人?”
十六人心头一动,齐齐看向了沈老爷子。
阳光下,沈老爷子的背影有点高,有点大,甚至有点儒者的风范。
沈老爷子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颌下一把长须,眯着双眼光彩闪耀,许久才缓缓道:“你们不用担心其他人卖粮食,姓杨的给出的米价这么低,我就不信了,这天下有放着钱不赚,专做赔本生意的商人!”
十六人心头一动,商人的目的就是追求财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各尽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追求财富本来就是商人的本性,天下没有一个商人会放着好好的银子不去赚,做赔钱的买卖!“
沈老爷子看众人模样,便知道自己这一番话是起到了应有的效果,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做好防范了,朝廷无论是在地位还是在大义上都站了道理,况且对方还有每日一百万斗的粮食在卖,这种心里上的压力是可想而知了,他不否认这十六人心头暗藏的雄心,可也担心他们是否能顶得住这个心理上的压力,这个才是他最担心的,但此时此刻,这种担心是决不能展露出来了,所以一心过激的话儿,他并没有说出来。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事情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沈老爷子又说了些告诫的话儿,便各自散了去。
望着一个一个散出的背影,沈老爷面露几分疲惫,一旦苏州地局面没能控制住,所要承担的后果不言而喻了,不说南京那边因失望所带来的压力,就是自己囤积的三百石的粮食,以及发行的商卷,这两大威胁足以让他心力憔悴,此时此刻什么雄心壮志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切的雄心壮志在人老的这一刻都比不过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来得安详,惬意,他很想去享受这一份风轻云淡的惬意,可命运容不得他去,沈家荣耀这座大山,魏国公这颗参天大树,那一方面都让他放不下,丢不下,一切的风轻云淡也只是脑海里意念罢了?
“希望你们能咬牙坚持下去?”沈老爷子望着哪一个个渐渐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的道,许久才转身离去。
彭家米店外,杨大人、况大人那高大的身影依旧在,店中的伙计、府衙的衙役、以及穿着光鲜靓丽的锦衣卫都在门前走动,店外从清早开始就不断有的有人涌来,目测了一下,今日的人数比起往日多了一半还不止,这还不算据说,苏州管辖下的吴县、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嘉定县和太仓州的百姓都往这儿赶,用水泄不通一点都不夸张,整个彭家米店,若不是那块招牌够亮,够高,弄不清楚的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卖粮食的,还以为这里是乱世招兵买马之地。
连续三日,彭家米店、巡抚衙门、知府衙门,锦衣卫各路人马再接再厉,不辞辛苦的日夜运送粮食,耗费三日三夜才将皇甫松等人的将近三百万石的粮食运至米店,有粮食在手,无论是底气,还是心情上都足了不少,杨峥当即命锦衣卫送出消息,从今日起彭家米店从日售两百万斗到三百万斗,价格依旧是每日二两四不变,这样的消息虽在苏州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但每一日在百姓听来仍旧让人激动不已,从今日一早,无数的百姓为了这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赶来购买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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