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是阊门,苏州最繁华的所在,什么消息只需你用心去打听,还是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高掌柜明白这个道理,带着自己内心的疑惑,再一次派出了几个伙计。
很快,他便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原来不是百姓不买米,而是百姓出于愤怒,都去了皇甫家算账去了,被这帮米商欺负了大半年,弄得吃不上米饭,担惊受怕的苦苦熬了半年,心头的怒火早已积攒了不少,苦于一直没找到发泄的机会,这次报纸刊登的真相,可谓是一把很好的导火线,让本就处于愤怒边缘的百姓彻底点燃了心头的怒火,经人从中推波助澜,失去理智的百姓,那还关乎什么买米的事情,他们一个个相拥去了皇甫家门前,他们要接着这个机会好好闹它一闹,半年了,沉默了半年,突然爆发的凝聚力足以让人感到害怕,据说从今日一早就有人奔走相告,家家户户的百姓吃过了早饭,带着家人就去了,这种场面但凡有些理智的百姓都去了,谁敢不去呢,弄不好给戴上了皇甫家亲戚的帽子,不死也得脱层皮了,所以整个阊门,从今日一早出现了最为奇特的一幕,万人空巷,其规模足以赶上了当年的大泽乡起义了。
半年的愤怒,早已让不少百姓对皇甫家一干米商恨之入骨,所以不免有些百姓说出过激的话,做出了过激的事情,就从各大同行的口中就听了不少,什么百姓集体威胁皇甫家大大小小,将皇甫松老父暴打之类的,放火烧房子等等消息着实不少,总之一句话今日的百姓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的确很严重,首先就是彭家米店每日雷打不动的日售十万斗的粮食彻底没有卖完,直到天差不多黑的时候,都不见百姓前来购买,其次是因为百姓展现巨大的势力,使得一些胆小怕事,又习惯见风使舵的小米商为了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在当日以最低的价格将粮食卖给了彭家米店,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结果,让彭家米店狠很赚了一笔不说,还趁机囤积了二十万斗粮食,给自己米店存活的希望又多了两天了,当然了坏处也不是没有,那便是好不容易盼上了一日轻松,竟到了黄昏十分忙碌起来,许多伙计甚至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这样一来少不了被埋怨一番,对此高掌柜早已见怪不怪了,该干什么一点都不含糊。
眼看着天开始擦黑了,来往的马车也没了踪影,高掌柜这才招呼伙计吃饭,除了寻常的几样小菜之外,竟额外的添了几碗牛肉,一壶上等的竹叶青,这让一干伙计积攒一怒子的埋怨,登时消得干干净净,开始招呼高掌柜吃饭。
难得缓和了气氛,高掌柜也没客气,一屁股落了座,一个伙计抱起酒壶怕开了封口,往高掌柜的碗里满上了一碗,笑着道:“累了一天了,掌柜的你也喝一碗解解乏?”
高掌柜平日里忙于各种账目,怕喝酒误事,所以极少喝酒,以至于伙计们都认定了他不喝酒,平日里也极少喊他一同饮酒,今日先不说这上等的竹叶青是高掌柜买来的,就算不是,这一桌子上吃饭,喝酒这等好事也不好不给人家尝一尝,所以给满上了一碗。
高掌柜虽不喝酒,但也有例外的时候,那便是没有账目计算的时候,今日虽吃入了二十万斗粮食,但账目清楚,算起来也快,二来没了每日十万斗粮食售出,也用不着忙着收取银子,如此在账目核对上就少了几道程序,勉强算是没了账目可操心了,三来今日也着实累得够呛,也想喝点酒汤解解乏了。
一碗酒下了肚子,浑身暖洋洋的感觉,差点没让他舒服的叫出声来,众人看他模样,正要提壶再满上一碗,便在这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高掌柜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拱手迎了上去。
将来人迎了进来,伙计送上几杯茶汤,便见为首的皇甫松也不喝,哭丧着脸道:“高掌柜你可要救我等性命啊?”其余众人纷纷抱拳齐声呼喊。
高掌柜心头冷笑了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如今知晓我东家的手段,再来喊救命,这救命的诚意未免太低了些,心头虽这么想,面上却摆出一副关切的神情,道:“皇甫掌柜言重了,这阊门之地,有谁不知皇甫掌柜的能耐,我等不去寻你喊救命就阿弥陀佛了,哪儿轮到皇甫掌柜在这里呼喊呢,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开不得啊?“
皇甫掌柜明知对方这是故意为止,却又奈何不得,就那些愤怒的百姓,谁不知多拖一会儿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固然不惧,可一家老小总不能不怕吧,再说了他也不能为了粮食,连自家父母妻儿也抛弃不顾,这种事情他自问做不到,所以他眼下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尽快平息这次民愤,至于是卖粮食还是被彭家米店吃入,他已不在意了,既答应了老爹做个知足常乐的儿子,那就该有点知足常乐的样子。
其余几人莫不是这个心思,若是当初知道囤积粮食还有这等风险,打死也不会这么做了,所以一听皇甫松要来寻巡抚大人解决此事,二话没说一起来了。
高掌柜看对方神色不似说谎,再者他也怕事情闹腾得不可收拾,对于这次的用意,能有多大的限度,他不得而知,谁知道愤怒的百姓能不能控制得住,万一控制不住呢,被别有用心人利用了酿成了大乱子,自己在这里拖拖拉拉岂不坏了大事。
但急躁归急躁,可也不能乱了分寸,这事儿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谁是这幕后的黑手,其用意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但心里明白不等于这事儿就是可以明面上承认,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其实从一开始就见不光,更何况杨峥堂堂巡抚的身份,本就是该用这种手段的人,所以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事儿高掌柜是不能承认的,至少在明面上要这么做。
“这事儿,你们也知道,高某只是个跑腿的掌柜,这么大的事情,高某可做不了主,得请巡抚大人了?“高掌柜不急不躁的道。
皇甫松心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些百姓本就是他老人家的手段,他不出面这事儿还谈什么解决?“
“应该的,应该的?”皇甫松点了点头道:”不过救人如救火,还请高掌柜的快些才好?“
高掌柜应了声,立即喊来了伙计,交代了几句,便让他去巡抚压们。
那伙计好不容易碰上了这么一次吃肉喝酒的机会,自是一脸的不乐意,嘟哝了几句才放下了碗筷,赶往巡抚衙门。
皇甫松看对方模样,生怕对方磨磨蹭蹭,坏了大事,闹出了事不好收场,为了彰显事情的紧急,忙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递给了那伙计,嘱托了一番。
那伙计没想到有这好处,顿时大喜拍着胸脯承诺了一番,便飞快的去了门,寻了巡抚衙门的方向去了,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阊门本就是苏州最繁华之地,便是原先的雪灾,水灾都没影响其繁华,自从彭家米店连续十八日日卖十万斗的粮食,最初的粮食紧张问题,算是彻底得到了解决,虽说米价还是居高不下,但有了彭家米店这个每日十万斗的粮仓所在,阊门之地开始不慌了,蜗在家中的百姓,王侯公孙也开始频繁外出了,就是那些没什么银子的百姓,因为春耕尚未到来,没什么事情可做,开始出现在街道上,闻风而动的商家开始布置他们的生意。
苏州的夜幕刚拉下,阊门的夜市便彻底变得热闹起来,什么衣帽扇帐,盆景花卉,鱼鲜猪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应有尽有。仅从风味小吃来看,李仁坊卖澄沙团子,山塘街卖十色汤团,市西坊卖泡螺滴酥,太平坊卖麝香糖等,阊门大街,买卖昼夜不绝,夜交三四鼓,游人始稀;五鼓钟鸣,卖早市者又开店。”有些城市冬季亦有夜市,尤其是娱乐场所,饭店酒肆营业至深夜;一般卖到三更以后,除固定摊点以外,还有头顶肩挑沿街串巷叫卖的零担,这样的喧闹的气氛,早已让那些文人墨客忍不住一舒心头的才情,什么与日间无异,坊巷市井,买卖并朴,酒楼歌唱,直到四鼓后方静,而五鼓朝马桴动,甚至趁卖早市者,复起开张。天伦四时皆然等歌谣也被人翻出来反复的吟唱,将个阊门渲染得热闹非凡。
位于城北的巡抚衙门后院可就显得安静了许多,这里虽也算是繁华之地,但一来灾情最为严重之地,元气大伤。二来这里毕竟府衙重地,寻常人碍于朝廷的威严,也不敢太放肆,百姓多有畏惧,平日里也极少来这一带观望,所以入了夜,除了远处的几处灯火,着实看不到什么欢快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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