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夜色里,穿过云胡树影重重的庭院,竟然迷失在了布局如迷宫的小院里了。
白一凡的云胡会所总是会根据四季时序、不断地变更房间的布局,。那些老房子和院落的交错处,是他用国外进口的轻质建筑材料随时拼装起来的活动房屋,就是这些房屋设施将那座古老的院落里面的布局做了随意随时的错综切割。
我并不急于穿出这座庭院,反正夜色里一个醒着的人都没有,那些服务生总是在打烊以后就全部离开会所的。
我索性蹲在了院子里的一丛芭蕉树下,抱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上半夜的晴空早已被密云弥漫,一片黛灰,此时,天空有细细的雨丝飘洒了下来,细密地打在阔大的芭蕉叶子上,簌簌地絮语着。
芭蕉下有一圃秋菊,菊叶的苦香浸润在夜雨里分外分明。
我想起姥姥爱读的《红楼梦》里,大观园群芳闲结诗社、以菊为题的咏诗。
潇湘妃子那一句“孤标傲世携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在我幼时翻阅至此时,便如鹿撞一样扑入了我的眼中心里。
自看到我喜欢上那句诗的那一刻,姥姥就曾担忧地喃喃过,“这孩子,长大后,不要魔症了才好,,唉,那势必是一场苦旅。”
而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倬陷渠沟,,,乔宝宝,无论你再怎么喜欢这样的句子,你这一生一世,都再也实现不了林妹妹那样的清洁孤傲、不染一丝尘埃的香魂西去了。
你所沾染的俗尘污浊,倾恒河的水域都无法濯清了。
一件风衣披到了我的身上,我茫然抬头,看到一身黑衣的白一凡象魅影一样、静静站在夜色里,沉静地看着我。
我起身,用他的风衣包裹住自己,抵御夜雨的湿凉。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睡褛,如墨一样与周围融为一体,说,“你想离开?还是只想出来一个人走走?下雨了,别着凉了。”
我想起习惯做夜游神的林峰,,,摇了摇头,“我只想离开,可是迷路了,没走出去。白老板,你为什么只喜欢穿白色衣服和黑色衣服?有什么说法吗?”
他没想到我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笑了一下,“哦,没什么说法,只是有些心理偏执,,一直就习惯了这两个颜色的衣服,感觉自己不适合穿其他杂色的衣物,自己看着别扭,呵呵。”
我魂不所属地瞎扯着,“哦,也许,这从某个方面说明,白老板是一个黑白是非感分明的人?所以才会接受不了其他颜色的衣物穿在自己身上?”
他想了一下,“不,恰恰相反,我深谙社会的灰色规则,并且认为、是非观绝对不只有黑白两色,。只是,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会用穿衣着色这种跟现实利益不发生冲突的方式、来秉持骨子里对黑白分明的那种向往?”
我点点头,没有就这个务虚的问题纠缠下去,而是转身说,“麻烦白老板把小乔送出去吧?我找不到走出云胡的通道了。”
他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一直到了便门,站在门外,我说,“谢谢您,晚安了。”
转身就走,他却说,“小乔,雨下起来了,这个时候这儿打不到出租车的,我送你吧。”
我站住,回头看他,“白老板也喜欢经常夜游?”
他笑了,摇摇头,“不是喜欢,只是经常偶而为之,。人生苦短,有时候单单享受白昼、感觉犹为可惜,所以也想别浪费了夜里的时光。”
坐在他车上的时候,车子无声地滑行在夜色里,我问他,他师傅又离开了吗。
他点点头,说,我接手云胡的经营以后,师傅就说,他完全自由了,终于可以做一做闲云野鹤了,所以就随他去也,呵呵。
我没有让他送我去湖山村,而是去了付一石所在的那个小区,就在小区大门外,跟他道了别。
他突然握了握我的手,说,“小乔,社会绝对不是非黑即白的,这个,你我他人都知道。所以,很多时候,不要太跟自己的内心过不去,坦然一些,,会更好受一些,,”
我虚浮地笑了笑,点点头,“恩,我知道。呵呵,正如你与我及琳达?以及我与你及许书记他们的关系?想通了,会更无耻一些,,不是吗?谢谢您跟我这么说。”
我的声音里是自嘲,并不是嘲讽他的所指。我懂他话的意思,他也懂我话的意思。
他说,“那晚安了。”松开了我的手。
我下车,与他道别,看他的车消失在了夜色里。
雨已经停了,清晨的凉意更甚,我慢慢走到付一石的楼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要来他这儿?也许,只是不想让白一凡及更多人知道乔宝宝的真实住处吧。
仰头,看到他的窗户亮着灯,窗户里有个剪影,正在抽烟。
于是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儿?是否在外面执行任务?
他对于我的主动来电表示了疑问,好象以为我又遇到了什么事,不然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所以简短地说,“我在家里,并不是每个夜晚都象夜猫子一样守在罪犯出没的地方的,。你在哪儿?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