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艾丝特回头一看,恰好看见吴明面红耳赤的样子。想到两人过去的种种,心头更是一片甜蜜。撅着嘴巴凑到他脸边道:“哎唷,你们男人真是。逛街逛街,既然是逛,那自然是要买东西的,就这么直直的跑到海边,那还叫逛街么?那叫赶路。”
尽管波斯皇帝还没点头两人婚事,但皇家亲情淡薄,艾丝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选为圣女,大部分时间都在度神庙长大的。对于她来说,枯木的意见就等同于父辈的意见,至于皇帝的意见,与现代人结婚后,去政府领结婚证等同。尽管她也知道这结婚证不好领,但至少感情上是这么认为的。这个心结一解开,艾丝特又恢复了爱捉弄人的本性。
香风扑鼻,吴明瞪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似会说话的蓝色美眸,脑子都有些昏了。勉强扭过头道:“好,好,好。下去买东西。”
艾丝特哼了一声,像个得胜的小母鸡一般,回首一扬脖子,娇声道:“小碧,扶我下去。”
两人下了大象,走到路边一个布店门口站定。吴明抬头一看,就见门头用隶体写着四个大字“东丝娘娘”,心下不由一笑。波斯人喜丝绸,丝绸也大多从东边运来的,这‘东丝娘娘’倒也算贴合实际。可若他们知“东施效颦”之事,恐这招牌拆之尤恐不及,这‘东丝娘娘’,反有些自嘲之意了。
不过这家店的生意却是不错,门口顾客进进出出,大是热闹。艾丝特拉了吴明就往里钻,进了店铺,早有一个伙计上来,鞠躬一礼道:“这位尊贵的东方老爷,需要我为你服务吗?”
在波斯,上层接受教育的机会多,受到汉化程度也比较彻底。而普通百姓虽习汉字,用汉语,却不甚正规,反倒保留了原先一些痕迹。吴明觉得大为有趣,指了指艾丝特道:“是她买,不是我买。”
那个伙计微笑道:“老爷买自然就是给夫人买。夫人好福气,找了位东方老爷。”
格汗商业发达,常有东方来的商人路过此地。商人大多殷富,所以在波斯人眼里,东方人也是个个富得流油。波斯少女本就极具特色,商人们岂能放过。所以在格汗,公然纳妾者比比皆是,抛妻弃子,乐不思蜀者也大有人在。一个普通波斯人家,如果女儿能傍上一个东方大款,那么全家人也算多了条活路,生活也宽裕许多。
吴明今日一身华服,身着明黄披风,再配着华丽骚包的赤宵剑,怎么看都像一位东方富商。而艾丝特简约朴素,还蒙着个面纱,谁还认识这么个公主?
这伙计显然误会了。吴明正待解释,艾丝特拉着他手,撒娇放嗲的道:“老爷,人家要那件衣服。”
她说着,素手已指向挂在货架上的一匹绸织长裙。那是一件连身丝绸长裙,做得甚是豪奢,长长的裙摆垂曳至地,周身珠光闪闪,胸口还配有一朵洁白的大花,旁边还挂着白纱做的手套,头套等挂件,一看就是件婚纱。
这妮子,又在恶作剧了。不过吴明心头反倒升起一丝甜意,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不由皱了皱眉:“白色的么?”
丝绸要突显高贵,自以深色为佳。艾丝特摇了摇他肩膀,继续装痴道:“人家结婚穿的,当然要白色的,我要你给我买。”
那个伙计老于事故,见两人情热,连忙趁势打铁:“这位老爷你看看,这件婚纱安花巧密,质地细腻。小姐肌肤细滑,穿上它更是相得益彰。”
他倒是会见风使舵,一见两人没结婚,马上由夫人改口为小姐。大概经常对客人说这些,这几句话不但文绉绉的,更是顺溜无比。吴明难得豪气了一回,大手一挥道:“好,买了。裹起来。”
两人拉着手,从店里钻出来。艾丝特脸上仍有红晕未褪,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突道:“真好。”
吴明诧道:“怎么了?”
艾丝特却答非所问的道:“阿明哥,还记得我和你在盘贵说的那些话么?”
吴明怔了怔,马上答道:“怎么不记得。”艾丝特马上撒娇道:“那你说说我们都说了些什么。”
“就小清病情啊。”眼见艾丝特面色不善,吴明连忙补充道:“当然,咱们还聊了人生嘛,我和你都是寂寞的。”
“是啊,不过以后有你陪着,我也不会寂寞了。”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叹道:“其实一生就这样过着,也是蛮好的,干嘛要打打杀杀的。”
吴明沉默不语,干嘛要打打杀杀的?这个他也不好说,就算知道答案,凭他现今的力量,也难以阻止大地上烽烟四起。
艾丝特伸出双手,然后深吸口气,像个翩飞的蝴蝶一般转了几个圈,叹道:“真好,我终于不是圣女了,我终于要嫁给阿明哥了,融入这个社会的感觉,真好。”
见吴明呆呆的看着,她突道:“阿明哥,如果那天没有战争了,你天天带我去逛街,给我买好看的衣服,好不好?”
吴明大为感动,顺势把她搂到怀里,用力点了点头道:“好,当然好。”
“那好,咱们现在去海边,特里克港可繁华了,保管你看了目瞪口呆。”
艾丝特挣脱了他怀抱,兴致勃勃的朝大象走去。两人上了大象,再次缓缓而行,越往南走,人流越发多了起来。街上人头攒动,喧哗不已,走过一片人群,吴明叹道:“京都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南宁与之相比,亦是不遑多让。满以为天下熙扰,莫过于此,今日一见,才知自己井底之蛙。单凭繁荣二字,格汗已不做第二城想。”
丝绸并不占地,老大一件婚纱,叠起来也就方方正正的一小块,艾丝特翻来覆去的看:“马上就要到特里克港了,这里人自然要多些。”
吴明呆了呆:“这话何解?”
“呆头呆脑的。”艾丝特嫣然一笑,指着手里的丝绸道:“东边一直在打仗,陆路断绝,你以为这丝绸从那里来的?当然是海上来的。既然大部分商品都从港口来,这附近自然繁华些,做生意的人也多了些。”
吴明仍有些不明白:“波斯和南蛮人不是死敌么,他们会和你们做生意?”
丝绸是从东方运来的,如果走水路的话,怎么也绕不开南蛮,所以吴明才有如此一问。艾丝特又白了吴明一眼:“打仗归打仗,生意还是要做的,除非南蛮人不想活了。所以相对于陆路来说,我们波斯水军和南蛮水军要友好得多。”
吴明脑子一转,顿时明白过来。南蛮人本就靠海运起家,海路对于他们来说,比波斯更重要,他们才不会做自绝生路的事。想了想,他忍不住问道:“对了,你们历次东征,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传播教义么?”
艾丝特怔了怔,半晌才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吴明叹了口气,那还有谁知道?他不由回首看了看北方,也许久卧病塌的皇帝知道,也许惜字如金的枯木知道,抑或他们都不知道。两国间的世仇,早已浓得化不开,具体的真相,早已湮没于历史,也许只有第一次东征的波斯大帝和武公清楚吧。
“好了,到啦,快点,快点。”
艾丝特一边叫着,一边使劲催促着。几个仆人连忙拉了拉大象,让它走得快些。大象吃痛,甩开四条如立柱般的腿全力飞奔,没过一小会已跑到一个高坡上,吴明抬头一看,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艾丝特大概经常到这里来散心,所以位置选得特别好,从这里望下去,整个特里克港尽收眼底。吴明第一感觉,就是这个港口十分忙碌,忙忙碌碌的港口,忙忙碌碌的人。港中帆樯林立,舳舻相接,再远些,便可见城中白色的穹顶建筑及高耸的塔楼。更远处,那些小屋子就宛如海鸟的巢,船舳都如甲虫,而人在白石的大街上行走,却象点点的黑子。天,阴沉沉的,还吹着不徐不缓的风,和缓的海风吹来了一阵喧哗的市声,如那有韵律的海浪,一遍一遍冲刷着耳膜。有船靠岸了,就可看到船头水手使劲挥舞着手中的信旗,大小船舶如被一只无形的手,赶着四散而逃,不一会儿就空处好大一块位置。随着一声声嘹亮的号子,那艘大船靠在了岸边的栈桥上。远方,还有好几艘大船陆续而来,在一声声海鸟的叫唤声中,朝这边劈波斩浪,高速驶来。
“怎么样,壮观吧?”艾丝特得意洋洋。
吴明真个有些目瞪口呆,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得到吴明夸耀,艾丝特大为兴奋,这里是她的故乡,是生她养她的地方,能得到自己的情郎亲口赞许,她觉得比吃了蜜糖还甜:“走,我们去那边码头看看。”
她探出身子,把婚纱递给小碧:“小碧,先拿着,小心点。”等小碧在下方接过了,她才一手压着裙子,沿着软梯缓缓而下。这附近是高地,也没什么人,吴明也不怕走光,于是懒得再等了,直接从另一边纵身而下。绕到大象另一边时,就见艾丝特正使劲拍着那件婚纱,满脸通红,斥道:“叫你小心点,真是的,你看看,都弄皱了。”
艾丝特少见发这么到大火的,小碧跪在地上,满脸惶恐,磕头如捣蒜:“婢女知罪,婢女知罪……”
吴明走过去,对艾丝特道:“这婚纱虽然价格高点,但光泽柔和,摸起来柔软舒适,定是真品丝绸无疑。真品丝绸怎么会皱?你就别为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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