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简飞扬长枪一挥,大声道:“杀,给我杀过去。”
周吉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可是大人,姜环那老子可是七段呢?”
简飞扬眼睛一瞪,叫道:“什么七段八段的?骑兵冲锋,有进无退,我们这里犹豫下,就会枉死更多弟兄,要多说了,冲吧。”
周吉无奈,只得向旁边的葛义丢了个眼神,拍马跟着冲了上去。还沒冲两步,就听见前面一声大吼,姜环的声音在喊杀声中清晰传來:“兀那小子,快过來受死。”他虽然也是气急,但也未尝沒有激将的成分在内,只要早点砍了对方主将,己方的伤亡就少一分。
简飞扬“哈哈”大笑,朗声道:“你简大爷在此,姜环小儿速将夜壶顶來爷方便方便。”说罢一夹马身,又冲前了几步。
马上作战,枪术,勇力,马术三者之间缺一不可。姜环是七段,沒错。但最多也就占了勇力一项而已,而在枪术和马术方面,简飞扬却有绝对的信心。否则,在对马草原一役中,魏方就不会老让廖石冲锋陷阵了。
廖石那小子,虽然人比较色,但马术和枪术确实很出众。
姜环起了擒贼擒王的念头,简飞扬何尝不是如此?这次冲锋,结锋矢阵的主要目的就是突破对方的阵势,把他们分为两段。看如今的架势,只有正面突破,也唯有正面突破姜环的亲卫队,才能更快实现战略目的。如此一來,才能把伤亡减到最小。简飞扬虽然怕死,但想了想。以个人安危换万千士兵性命。
这个险,值得冒。
“好,你小子等着,等我过來砍下你人头。”姜环仍在搦战。
简飞扬这次却沒理他,转过头小声道:“葛兄,等会要有什么万一,你來接着指挥,一定要保证大纛不倒。”
葛义虽然话比较少,但人却比较精细。岂会不明白简飞扬的打算。他看了看四周,笑了笑道:“简兄但请放心,战场又不是单挑,以精锐对精锐,我们近卫营还怕过谁來?就算九段高手來,咱们也能把他冲个死无全尸,他姜环又不是宗师,有什么好怕的?”
他虽沒大声喊什么口号,但娓娓而谈,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简飞扬心头一热,哈哈大笑:“葛大人此话,真是说到我老简心坎上了,等这场仗打完,老简请你喝酒。儿郎们,随老子冲。”当下一夹马身,向前突进。
葛义虽然说得轻松,却也知道战场上大意不得,拍马跟上。
双方的撕杀更为激烈了。吼声,惨叫声,喊杀声,刀枪的碰撞声,战马嘶鸣声。霎时充斥着大纛周围。血水在飞,人头,残肢在飘。在刀光剑影中,让人更觉恐怖。
两百米……
一百五十米……
一百米……
两方主将的距离在不断缩减。
“小子,等我來取你人头吧。”姜环对着十几步外的简飞扬,哈哈大笑道。他嘴上虽然说着,但手上可丝毫不弱,手起枪落,又挑翻了两人。
简飞扬并沒立即答话,而是不慌不忙的从坐骑上取下了投枪。枪有步下枪和马上枪之分,五尺五寸为步下枪,七尺为花枪,八尺二寸中平枪,一丈二尺为大枪,一丈六尺为大杆,一丈八尺就是长矛了。一般來说,骑兵冲锋用的枪都是长矛,但长矛冲锋,厉害是厉害,一旦近身了却威力大减。所以骑兵一般都还配了腰刀,以便近身,或者落马的时候用。简飞扬对骑战别有心得,近卫营每个骑兵都携带了两把长约五尺五寸的步下枪。这东西冲锋的时候可以做投枪用,一旦下马还可以当步下枪用,可说一举两得。
此时他取的,就是长约五尺五寸的投枪。在手中拈了拈,简飞扬冷笑一声,枪交右手,对着十几步外的姜环猛地一枪掷出,枪一脱手,才“嘿嘿”笑道:“兀那夜壶,看枪,别说老子沒提醒你。”
“嗡”的一声,枪如闪电,只闪了一闪,朝姜环立身处一闪而至。姜环一枪挑下一人,然后身子一低,那枪擦着他头发从上方飞过,只听得后方发出一声惨叫。显然有人倒了血霉,遭了池鱼之殃。姜环肺都要气炸了,把马一带,连人带马朝简飞扬直直冲了过來,嘴里狂呼道:“我要杀了你。”
这次,他是真的怒了。
虽说战场无所不用其及。但简飞扬分明就是偷袭,偏偏在出手之后还说什么提醒。姜环就算脾气再好,也被这家伙损出了火气。
这老家伙速度太快了,简飞扬明明看见他朝自己冲來,但就是躲不过。一个闪念间,对方已经冲到三尺开外。正待规避,却听姜环喝道:“死。”
他的话音刚落,简飞扬只觉一股劲飞扑而來,一个紫影闪烁的枪头正刺向自己面门。他大吃一惊,人猛地伏低,身体一下贴在马背上。现在只顾着闪敌人的枪,哪里还能还击?
“呼”一声,姜环的枪头擦着他头顶飞过,随着枪带起的风声,有几缕痒意从他耳根传來,那是枪上的红穗子,这枪定是擦着他耳根过去的。
好险啊。闪过这一枪,简飞扬不由暗地里抹了一把汗。心头却连珠价的叫苦,这老家伙看來不但到了七段,枪法也是不弱,自己还真大意了。看來,以后我老简也是想办法提下实力了,毕竟,取巧可一不可二,这样下去,天天和人单挑,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却也不是好玩的事。
“这次,看你小子还不死。”
见简飞扬躲过了自己一枪,姜环冷冷一笑。长枪化为紫色闪电,返身又是一枪刺來。简飞扬大吃一惊,只觉得对方这一枪带着幻影,却又似极快。百忙之中只能把身子侧了侧,让过了要害,那枪头一下扎到他大腿上,登时血流如注。他也是个狠人,狂喝了一声,反手抓住对方枪竿,伸手欲夺。
那知他一用力,长枪却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简飞扬心下顿时一慌,暗道:“糟了,这老东西是七段,他拿着枪柄,我和他较力更是吃亏。”当下想也不想,正欲松手之际,却听得头顶有厉啸飞过,身后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手上一松,马行甚疾,姜环的长枪已被他顺势夺了过來,跑出老远。
转头一望,就见到姜环已被逼下马來,他的战马被两支投枪钉在地上,躺在地上抽搐不已,显然是活不成了。四五个近卫营骑兵正围着他,战成一团。简飞扬抹了一把冷汗,幸好这老家伙冲进我方阵中來了,要是单挑的话,自己早成了枪下之鬼。
“将军,你沒事吧?”小周拍马上前,看着简飞扬的大腿,有些担忧的叫道。简飞扬从衣服的下摆上撕了块布,稍微包扎了下,摇了摇头道:“不碍事。快组织人马,把姜环那老东西砍了。”
也不用他吩咐了,葛义已带着几个近卫营武者,把姜环围住团团撕杀。姜环须发皆张,怒喝连连,手中长枪状若蛟龙,近卫营人数虽众,一时间竟奈何他不得。
“姜督!”小昌见姜环身陷敌围,吓了个半死,那里还顾得其他,领着一群亲兵用人命堆出一条血路,冲过來救援姜环,双方士兵已然红了眼睛,状若野兽,战况更为激烈。
简飞扬忍住剧痛,正待再冲杀一番。小周突然惊喜的叫了声:“将军,你看?”
抬头一望,就见到前方几十步外,已不再是黑压压的中西骑兵,而是广阔的草原,以及那即将西沉的落日。简飞扬心头一振,忍不住纵声狂呼:“吹号,吹号,凿穿敌阵,胜利就属于我们了。”
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肃杀而激奋人心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草原。
中军冲破敌阵了?正在敌阵中奋勇搏命的近卫营骑兵听到这雄浑苍凉的号角声,无不精神大振,浑身上下重新焕发了力量,个个吼声如雷,奋不顾身的冲进了敌人。
简飞扬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中军,率先突破的中西骑兵的雁形阵,中西大军顿时被一分为二。
近卫营这支凶横的长箭,奋力一击,凿穿了中西这支大雁。这支大雁虽被一分为二,但并沒就此认输,依靠人数优势,仍在拼命攻击。杀声震天,双方缠战在一起,再难组织起有效的集团冲锋。
夕阳,慢慢的落下山头。
混战局面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
“炮五平一!”
就此失去先手实为不妙。武公想了半天,弃马口上的车不顾,而是把炮一拉,瞄准了红方底线上的九路车,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他这是要兑子了,以此來维持自己的先手优势。
“马四进六。”
吴明想也不想,跃马一跳。黑方一巡河车顿时被马踩得稀烂。但武公马上还以颜色,翻山打车。
开局的互相试探结束,双方近入中盘。这与开局阶段完全不同,从武公准备兑子开始,红黑双方便在枰中攻伐杀戮,如同两支大军,已经混战在一起,再也沒有退路。棋秤上几乎沒有平静之时,每一刻都会挑起战火。两人都是落子如飞,似乎连想也不想。李羽仗剑立在吴明身后,看着这杀气四溢的一盘棋,几乎连气都透不过來。
这等快棋与平常下棋时有些不同,每一子几乎是对手的棋子一落盘面便要立刻想出应法。若一招不慎,恐怕再无扳回的余地了。本來也不曾说要下快棋,但吴明应得如些快法,武公本來就是一肚皮火气,自然不甘人后。
快棋拼的,不外乎棋道经验。自己年龄大了吴明一倍有余,难道还怕了这小子不曾?
第二十三回合后,吴明长出了一口气,而武公的脸色则慢慢沉了下來。他手里拿着个炮,却久久不能走下去。
拼子到现在,黑方并沒吃亏,但红方比黑方多了两兵。这本來也无甚要紧,但如此战将下去,以子换子,拼到最后,黑方最终肯定要输在两个兵上。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长空,那是近卫营突破敌方本阵的信号。吴明收拾下心情,对着仍在沉思的武公道:“公爷,该你出手了。”
这话乍听之下,似乎是吴明在催促武公尽快走棋。但后者却清楚,事实并非如此,吴明话里的意思,是该波斯人动手了。
武公捏着棋子,似乎正在考虑,但心头却惊骇不已。
近卫营骑兵的战力,竟然威力如斯?
开局阶段,吴明婆婆妈妈,瞻前顾后,走得极慢。但一至中局,双方却是以快打快,并无丝毫滞涩。所以这局棋到得现在,满打满算,最多也就两个时辰,但也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中西本阵竟然被南汉方面凿穿了。
那可是五万铁骑啊,多了近卫营兵力一倍有余。
艾丝特此次东行,初始目的只是和中西结盟,以此换來北方的安宁。如此一來,波斯才可安心对付宿敌南蛮人。也就在这时,南汉以太后遇刺为借口,兵分三路,对中西发动了西征。艾丝特赶到庭牙时,得知廖胜已带兵增援成州去了,不得已之下,只能跟着去了成州。那知这廖胜实在不争气,被南汉在对马草原冲了个七零八落。混乱之中,艾丝特也落入南汉之手。波斯公主被南汉精骑的气势所摄,一面和吴明墨迹,一面飞鸽传书,希望借此和南汉结盟。
这等计划,实与初衷大不相符。消息传到格汗时,所有人大吃一惊,双方就是否与南汉结盟展开了激烈争吵。一部分人认为廖氏统治中西几十年,已建立了完善了军政体系,南汉就算得一时之利,也难长治久安,终究会失败。所以波斯应该信守承诺,按照原计划和廖氏结盟。但持这部分观点的人并不多,只占了朝局的一小部分。
争得最厉害的,是皇帝腓力烈和文公怀亚特。
腓力烈认为,南汉终究是东汉正统,和其结盟,首先能昭示正统性。其次,中西总督廖青长期不在,三个儿子一盘散沙,早晚会被南汉各个击破。现在和南汉结盟,更能显示帝国的诚信。
但这等想法却遭到了以文公怀亚特为首的文臣集团强烈反对。怀亚特认为,中西战局才刚开始,一切胜负还是未知之数,就算南汉获胜,但早晚也得和北汉展开激烈对战。一旦如此,胜负依旧是未知,现在早早结盟,万一南汉失败,势必招惹到北汉的怒火。到时候和南蛮一联手,帝国危亦。
这个时候,武公温非而特的意见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温非而特选择了支持皇帝。
怀亚特的意见老成持重,从内心上來说,武公是倾向于怀亚特的。他支持皇帝,和怀亚特是政敌只是一方面,另外也有向皇室卖好的意思。正因为如此,他对南汉的部队的战力一直持怀疑态度,认为公主多少有些夸大其辞。
这次公主遇袭,更让他坚信了这一点。
艾丝特对吴明的爱意,是个人都看得出來。她如此积极促成此事,自然与此有关。一想到这点,武公虽然表面沒说什么,心头其实也憋了一股火。所以才有了波斯和南汉在天青河沿岸的假戏真做,差点打出真火。
此次他以自己为质,邀吴明河中对弈。虽有让近卫营安心杀敌,不用担心波斯过河拆桥之意。其实还有很重要一点,就是想借中西五万骑兵的战力,來看看艾丝特嘴里说的近卫营骑兵到底有多厉害。
南汉骑兵确实厉害,以斑窥豹,这个国家的其他部队也差不到那里去。既然如此,自己要再犹豫,那就成了国家的罪人了。想到这里,他站起來微笑道:“吴大人的棋术老夫佩服,麾下儿郎的战力亦让老夫倾羡,是该老夫出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