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于照彬?”
吴明喃喃了一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要不是左影把他和梅姬拉到一块來说事,他都快忘记这么号人了。三年前广阳陷落,这家伙不忿押解的兵丁对梅姬动手动脚,率着十几个俘虏公然反抗,吴明适逢其会,撞见了这一幕。他本不想多事,奈何简飞扬亲自赶來为其求饶,吴明也不好拂了简飞扬面子,这才以近卫营的名义接管了此事。
以至于回到南宁,搞得他在祝玉清面前大为尴尬。所以他对这事,到现在还有些印象。不过听简飞扬说,这于照彬是司马尚的亲兵队长,难道他还敢和梅姬有什么私情不成?
左影转过头,见到吴明若有所思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我开始也并不知道这两人的真实关系。而且,初始梅姬并不配合,除了哭泣就是发呆。就连丞相提出让她做内应时,她也是理也不理。”
是吧,哀莫大于心死。吴明暗自叹了口气,这种心境他是深有体会。四年前南征归來,何艺却香消玉陨。他虽然不大爱喝酒,却也经常烂醉如泥,差点一蹶不振。后來还是杨雄和小清等人的宽慰才重新振作起來。
想到这里,他更是來了兴趣,连忙追问道:“那后來呢?梅姬怎么又答应了?”
左影叹了口气道:“于照彬受降之后,仍天天來辎重营看梅姬。其关切之意溢于言表,这种关切,已经超越了一个下属对主母的范畴了。我当时坐镇辎重营,自然起了疑心。”
吴明心下也叹了口气,顿时明白过來。军中明确规定,一旦投降,除非十恶不赦的敌首,其余士卒将领都将得到优待。降卒和罪人的地位可是天差地别。毕竟,降卒一般都是老兵,而打仗,毕竟还要这些老兵卖命,所以降卒的待遇十分优渥。简飞扬就是很明显的例子。当然,他现在得封五品横冲将军,且手握重兵,与他献城有功不无关系。最重要的是,得到了吴明推心置腹的信任,否则,也不可能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于照彬以前是司马尚的亲兵队长,和简飞扬的地位相当。投降过來,虽然沒有如简飞扬一般的投名状,但待遇肯定比罪人要好得多,从他得封七品尉官就可以看出。不过梅姬是生前司马尚的女人,而且是一个艳名四播的女人。以于照彬那时的地位,就算想救梅姬,恐怕也是力所不能及。
果然,左影笑了笑,继续道:“于将军向我请求放了梅姬,并且说愿意用他的官职來换取她的自由。”
不用想,吴明已知道了结果,反问道:“那么,你沒答应了?”
左影看着吴明略显愠怒的脸,双手一摊道:“吴大人,你别如此看着我,就算我想答应,也总得丞相同意才行,毕竟,梅姬太有名了。红颜后面的两个字,叫做祸水。他于照彬还沒承受祸水的能力。”
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过,我当时提了个条件。就是南汉一旦收复中西,梅姬就可以获得自由,朝廷甚至会答应为他们举行婚礼。”
“所以,梅姬就答应了做你们的死间?但你可知,她生还的机会有多渺茫?”
左影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挂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再渺茫他们两人也是幸福的,至少还能互相牵挂对方,还有希望。总比一直行尸走肉的活着,万念俱灰要好得多。”
经历了这么多事,吴明再也不是对情感一无所知的雏儿了。他现在也明白,左影对自己心态的转变,主要在于愤恨自己沒保护好何艺。看着他脸上的那层忧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也无话可说。
两人一阵沉默。
虽已入秋,但对马草原的温度仍然十分温和,但吴明却觉得全身如同结了一层寒冰。丞相的心机实在是太可怕了,每一步都是算计。恐怕,自己就算是他女婿,也在他的算计中吧。过了半晌,他终究沒能忍住,继续追问道:“可就算梅姬答应当死间,然后在关键的时刻用自己身体为武器,挑起廖氏两兄弟的矛盾。但要让两人由此内乱,却不大可能。因为廖氏兄弟虽名义上是军队的领袖,但真正掌权的,却是支持他们的那些都督。姜环魏林之流可并不蠢。”
他顿了顿,最后总结了一句,“也就是说,梅姬最多让他两兄弟之间产生嫌隙而已。”
左影在在轮椅上伸了伸懒腰,微微一笑道:“产生嫌隙!吴大人,说得对,我要的,就是他们产生嫌隙。”他本來身材欣长,此时一长身子,倒真有几分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是一名残疾。吴明看着,心下又是一阵感叹。
左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爬上了浓浓的恨意。他突地冷笑道:“以廖胜那小子色中恶鬼之性,一旦得到了梅姬。廖石再想要回,势必难如登天。而廖石则是个火暴脾气,这口气肯定咽不下。廖石吃了这么大个亏,很有可能马上就回盘贵。”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來,盯着吴明道:“如此一來,以咱们的一万多精锐对廖胜的两万骑兵,那自然是轻松得多。”
吴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事情恐怕沒你想的那么容易,这次我们能破廖石的两万五千精骑,除了装备精良之外,最主要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双方真的结阵对冲,正如左忧左将军说的那样,恐怕就算胜利,也是个惨胜之局。而且廖胜现在得知我们队伍的战力,肯定更会加倍小心,再想埋伏偷袭已是绝无可能。你再设计把廖石气走,廖胜更会当缩头乌龟,不说偷袭,恐怕他们连出來决战的勇气都沒了,要想再次重创敌人,谈何容易?”
左影击掌笑道:“说得对极了,我做了这么多,就是要让他们成缩头乌龟。”
“哦,这是为何?”
左影和丞相两人定的计策可谓是环环紧扣,让人防不胜防。但吴明现在精修了好几年的兵书,对行军布阵,阴谋诡计之类也算耳熟能详。前期左影和丞相定的这些计策,虽然与他预想的有些出入,但至少能猜到个大概。但左影的这句话却大出他意料之外,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自然追问了一句。
看见一直老神在在的吴明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疑惑,左影心头不免有些得意,他沒回答吴明的问话,反而盯着空中那轮明月道:“吴大人,今儿个月朗风清,却是个谈天说地的好时节。大人可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
他自然不是想讲什么故事,恐怕仍是想告诉自己原因吧。不过听左影如此说,他反而來了兴趣,笑了笑道:“左长史请讲。”
左影把刚才发射过的烟花又举了起來,放在眼前看了看道:“吴大人,这东西想必你也知道的吧。”
这烟花并沒多大的特别,也才仅仅一响,不过包裹的纸筒却有一肘之长。刚才发射起來,更是响动极大,在这一马平川的对马草原,恐怕方圆几十里都能看到动静了。不过就算响动再大,终究只是根烟花而已。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长史大人可是想让我知道梅姬如何得知这个消息么?万一她沒看到怎么办?”
左影吃了一惊,吴明连这细微处都能想到,也算是心思慎密了。丞相看人用人一向极准,这次让吴明独领一军出战,且对中路寄予了极大的希望,看來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他要说的,却不是这点。他嘿然一笑道:“这点吴大人能考虑到,丞相自然也考虑到了。就算梅姬沒看到,中西士兵那么多,再安插一两个内应通知下不就得了?我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上元节元宵时的一件趣事。”
这一下大出吴明的意料之外,吴明本以为左影就算胡扯,怎么也要扯到战事上來。沒想到他还真由烟花说到上元节去了。难道这小子真的要给自己说元宵佳节闹烟花的趣事?那今晚他的闲情逸致倒是不浅。不过左影的兴致颇高,他也不好拂了人家兴致,只得笑了笑道:“哦,长史大人在元宵佳节可遇见了什么趣事?不妨说來听听?”
吴明的那点惊疑,虽然掩盖得极好,但左影却仍然捕捉到了,他笑了笑也沒多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上元节在正月十五,又称元宵节,这个节日可从远古的时候就传下來的。因古人称夜为‘宵’,而正月十五又是第一个月圆之夜,所以又称为‘元宵’。”
吴明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还真是來劲了,越扯越远了。不过左影现在各种典故信手拈來,说是学富五车也并不为过,自然与他平时的刻苦分不开。丞相能让他担当丞相长史一职,却也不光是他鬼点子多,现在肚子里确实很有些干货。他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然也是知晓。”
左影转过头,突然神神秘秘地道:“吴大人可知,在远古时代,这块大地上也曾经出现过一个强盛的王朝,名字也曾叫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