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这声响非常轻,仿佛吃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又若这人想喊却沒喊出來。听起來十分怪异。初始大家都沒在意,其中一衙卫见到同伴倒地,不明就理,以为患了急症,甚至跑过去搀扶。
他离同伴尚有三尺之遥,就一个趔趄摔倒在花丛中。嘴里更是发出“赫赫”的叫声,在夜色中尤为刺耳。这下不说禁军衙卫,甚至连陶雨等人都警觉起來,皱眉朝声源处看去。
气氛一下子诡异起來,这时候,大概众人有所警觉,一个衙卫突然突然大叫了声:“有刺客……”话才喊出一半,他整个人一下委顿于地,再也沒爬起來。敌人一击必杀,心狠手辣。
陶雨眼中闪过一道惊疑,从椅上猛地站起,就见到丛丛簇簇的菊花中,骤然从左右猛地裂开,两三丈外的地面上,无声无息地鼓起一块,仿佛突然出现了一个坟堆。这个坟堆一鼓起,仿若有一条粗大的蟒蛇朝众人飞速蹿來,一路上盆碎花残,花叶四溅。
谢川这时候也反应过來,颤着声音大叫道:“有刺客,护驾,护驾。”而陶雨身边的明真目光如电,瞳孔急剧收缩,轻声惊呼:“地遁杀!”
随着谢川的一声大喝,附近所有衙卫都朝这边涌了过來,把个周围护得是严严实实,风雨不透。
“哗啦!”
一声巨响,那菊花丛突然剧烈翻滚起來,各种盆栽猛然爆裂,泥土四溅,瓦片飞扬。一片混乱中,那些花梗花叶更是遮拦了众人视线。在花枝花瓣的漫天花雨中,一道黑影冲天而起,在空中顿都不顿,直直地朝陶雨前方的一个衙卫刺了过來。
那个衙卫刚被泥沙迷了眼,根本不知杀星已然临头。眼看他又将丧命于刺客刀下。
“杀。”
空气中突然发出一声暴喝,四个近卫营战士自然不是摆设。此时已然反应过來,同声狂喊,脚下步伐一阵错乱迷离,闪击进退间,已然同时出剑,朝刺客迎了上去。四把剑封死了刺客的上下左右,犹如一道无坚不摧的剑网,誓要把对方绞于剑下。
如果对方就这么直直的冲过來,肯定要被四把长剑绞个粉身碎骨。在几人的剑尖接触刺客身体的一刹那。对方出手了,手中的长剑反手刺出,正迎上刺向自己的一把长剑。“叮”的一声轻响,两把武器相交,那人已然借这一击之力,在空中乍然一顿,然后突然下坠。只听得“哗啦”一声,他整个人已经就势沉入菊花丛中。
四个战士稍微怔了怔,但他们战阵训练也是熟极而流,当下同声轻喝,其中两人凌空朝落地之处刺去,另外两人则举剑平扫,封死了下路。这一下应对得无懈可击,快而狠,就连明真也站了起來,盯着场中微微点头。
就在众人以为刺客要伏诛之时,变起仓促。
只听得又是“哗啦”一声巨响。菊花丛如同开水一般沸腾起來。残花断梗中,一道劲气裹胁着泥沙瓦砾如一头怪兽般,呼啸着朝众人卷了过來。惊呼声中,一道黑影疏忽一闪。
这头由泥沙花草等各类东西组成的怪兽毫无花巧的撞上了已经略显慌乱的人墙。其中一个近卫营战士只觉得眼前一闪,腰腹部一阵剧痛,等他低头看时,就见到自己的下半边身子已经和上半身脱离开來,血水如箭。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如一个破布袋一般朝一旁摔落。
近卫营合击之势登时告破。
另外三个战士见同伴受创,同声怒喝一声。挺剑便刺,那道黑影腾空而起,身子如同一道风车一般转动起來。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四把武器也不知互击了多少回合。此时,旁边护卫的禁军衙卫终于反应了过來,纷纷高声喊着,提着长枪,对着空中旋转不休的人影挺枪便刺。
花落如雨,空中那黑影一阵交击,其势已竭。眼见一击无果,身陷险境。手中长剑和一把递过來的长枪一点,这把长枪本來是刺过來的,此时倒像送他脱离险境一般。他整个身子已借这一击之力跃到两丈开外的地方。
“抓住他,抓住他。”谢川气急败坏大喊起來。他差点气破肚皮,为争得这个禁军衙门指挥使之位,娘娘可谓是煞费苦心。娘娘如此做,相当于把身家性命交于自己了。这是隆恩,也是重责。今天这刺客要是在自己眼皮下行刺,然后从容而走。自己还不被娘娘骂死?
危急中,他已经失了冷静和方寸了。
那些衙卫听得谢川的命令,纷纷绰着长枪,呐喊着朝两丈开外黑色人影扑去。但这些人平时吓吓老百姓还行,如何是这个刺客的对手,还沒扑到刺客身前。那刺客又动了,整个身子倏然一转,周围的花草泥土又再次飞舞起來,只见一道黑影飞速闪过。
“啊”的一连窜惨叫。冲过去的衙卫十有**反身摔了出來,全成了滚地葫芦。定睛一看,这些人轻则断手断指,重的则被横削成两截,鲜血淋漓,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在花丛中散发出來。随着血腥味的扩散,整个院子里,一股浓重的杀气弥漫开來。淡淡的月色倾泻下來,更如凝上了一层冰。
到了现在,就是个傻子都知道这刺客是个高段武者,今晚的事恐怕不简单。那些太监宫女何时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都有点惊慌失措,打着灯笼开始倒退。要不是在陶雨的长年积威之下不敢造次,否则早就一哄而散,撒丫子跑路了。灯笼里的灯光也跟着众人晃悠,似乎也被杀气逼得黯淡了,更映得陶雨的整张俏脸忽明忽暗,气氛诡秘异常。
陶雨怒目圆睁,两道斜飞入鬓修眉抬起老高,冷森森的喝道:“都给我站好了,有谁敢私自逃窜,大喊大叫者,一律杀无赦,罪及九族。”
她的整个身子剧烈颤抖起來,一身锦绣的宫装也如波浪般的抖动起來。但这不是害怕,而是气的。这刺客如此明目张胆的來刺杀于她,如入无人之境,是对她尊严的挑战,也是在嘲讽她护卫的无能。这岂不是说明她这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对方要取她性命如探囊般容易?
她戟指怒目:“拿下,本宫要活的。我要逼出他的九族,全诛了。”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不够威力,补充道:“拿下此獠者,封将军,赏千金。”
月下,人美如花,指嫩如玉,只是说出來的话却让人如浸冰窖。
她说得虽然凶,浑然沒发觉自己现在已身陷险境。刚才一通混乱,四个贴身保护的近卫营士兵已经四损其一,而且随着谢川的一声大喝,其他衙卫已经冲过去大半,她身周的人肉墙壁已经是漏洞百出。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喊声中,这些衙卫忘记了刺客的恐怖,纷纷操着手中的长枪,呐喊着再次朝刺客扑了过去。
院子里已经乱到极致,只听得黑夜中一阵武器相交声,前方已经战成了一团,也不知道那些衙卫抓住刺客沒有。众人都松了口气,只要把这刺客困住了,要拼消耗还怕他么?谢川更是对身边的一个亲兵大喊道:“快,快下去,调强弓手來。”
强弓手,一般只有专门的精锐部队才配备的。禁军衙门本來沒有弓手队伍,谢川接手禁军衙门以來,为了对付高來高去的武者,专门奏请陶雨成立强弓营,以应付不测。陶雨考虑到自家性命安全,答应了。但弓手的攻击距离太远,而且突发性高,让人防不胜防,陶雨又害怕这弓手对自己不利,所以规定沒有特殊情况,禁军衙门不得调遣强弓手到送子寺。
现在绝对是特殊情况,所以谢川想都沒想,就开始传达命令。
他话音才落,前方混战中的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惊呼。此时院中,残花处处,惊呼连连,陶雨虽然能控制周围的太监宫女不乱,但其他地方的人早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尖声高叫,四处奔走。在一片混乱中,一道黑影冲天而起,其势甚急。身在空中,只稍微顿了一顿,倏忽间化为一道黑色闪电,手中一把雪亮的长剑,直直的朝陶雨刺了过來。
这刺客动作极快,又是从人群中冲去,事先可是全无预兆。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谢川虽然是将军,却是个文将。此时也已慌了神,颤着声音高喊:“护驾,护驾。”随着他的喝声,三个明黄色身影疾冲而上,一声轻喝,分别取这人的上中下三路,这次摆的却是三才剑阵。
那刺客的瞳孔急剧收缩,黑巾下眉头微可不察的皱了下。显然也被这四个近卫营战士纠缠得有点烦了。
他猛地轻喝了一声,众人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在他脚下,大地突然开始震颤起來,“隆隆”之声不绝,仿佛有个不知名的怪兽在地下翻身一般。这声音只响了一响,紧接着,整个地面如同活过來一般,蠕动起來。
送子寺的大院是用切得极整齐的青石夯成,也正因为如此,地面极硬。刚才纵有打斗,最多也砸碎了一部分青石板砖而已,此时整个地面却如一锅粥似的沸腾了起來,更让人感到诡异莫名。所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同时呆了一呆。
三个近卫营战士只觉得脚下如有索魂厉鬼,拉扯着自己双腿动弹不得。正自吃惊的当口,那刺客已然化为一股旋风,从三人身旁一掠而过,中间那战士只觉得脖子一凉,脑袋就飞了起來,脑袋还在空中,仍在示警:“小心,他是七段……”高手两个字却沒吐出來,想必刺客的一剑已破了他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