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东汉官学,号称“北馆南院”。所谓北馆,指的就是京都的太学馆,太学馆是汉高祖御笔亲立。为东汉历代王朝培养了大批朝官,人们常说国子监,通常就是指京都的太学馆。每过三年,国子监就会举行大考,选拔人才,为朝廷输送新鲜血液。
东汉第八代皇帝睿帝时,当时的南蛮帕家以“路途遥远,考生参考,困难重重。”请求在南交设立南院,名义上也属于国子监的一部分,方便“皇恩泽被天下,天下学子皆有所考”。 睿帝以“南交地处边陲,不便立学。”驳回了该请求,遂在昆州南宁设立“南宁学院”。
按道理讲,北馆南院都隶属国子监,更应同心同德,为朝廷培养人才。但其实不然,太学馆大多是皇族勋戚子弟,师事学士学习经史书法。得入太学馆,是每一个学士的无尚荣耀。加之历届国子监祭酒必为太学馆馆主,副祭酒为南宁学院院长。所以太学馆出来的学士,先天就以正统自居。而南院则大多为平民子弟,以“学以致用”为号,增设了地理,算术,甚至是武学等等各类学科。这样,就造成南北两方互相看不顺眼,士子之间,互相攻讦,谩骂那是家常便饭之事。“北馆南院”听起来都属于国子监,反倒成了两个不同的学派了,这点,估计就连睿帝也是始料不及吧。
祈天祷告也是从高祖就传下来的规矩,每年过年之前,皇帝就得到达国子监来演讲一番,鼓励后进,祈祷国运昌隆。这样,历代传了下来,遂成惯例。
陶雨的祈天祷告就在南宁书院里举行。也许是天公作美,昨天晚上还下着淅沥的小雨,到了清晨,这天竟然放晴了。但临近年关,就算天晴起来,却也暖和得有限,冬风吹来,凉飕飕的,仍然带着刺骨的寒意。
整个南宁学院现在到处都是人,地面却扫得干干净净,点尘不染,学子们排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地站在院子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表情。国家的祈天祷告,历来都是在太学馆里举行,在南宁书院,却是头一遭,虽然现在小天子还未出世,甚至连娘娘因为身怀龙种,不便露面。但这些都不能影响所有学子的喜悦心情。
令吴明惊讶的是,南宁学院的院长竟然就是祝淮,这倒让他小小的吃惊了一回。陶雨身体不适,只是来了顶明黄小轿停着,这祈天祷告的仪式,就成了祝淮一个人表演的舞台。
吴明带着一百多名近卫营战士,护在陶雨的明黄小轿边,看着祝淮在台上滔滔不绝的讲着。他说的也没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学不以已,早报皇恩。”“勤修苦练,保家卫国”等等之类的。以前汉明帝在时,吴明做为玄武队正,倒是参加过两次祈天祷告,这些话早就听出茧子了,自然没有什么兴趣。但下边的学子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不时爆发出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勤修苦练,保家卫国。”这句话倒让吴明心头一凛,这句话在全是文人的太学馆,皇帝肯定是不会讲的,听到祝淮一说,他不由得瞄了瞄站在院子右侧,着青衣打扮的武生,这些人现在的装扮和文生倒是没有什么两样,除了颜色和文生的白袍有异外,倒看不出其他区别。但吴明扫了一下,发现里面竟然大部分人都已经是武者,里面竟然不乏三段以上的高手,看来,“南宁书院”至少在武者培养一道上,领先北方实在太多。
不过,“勤修苦练,保家卫国”在当前这种微妙的情势下,听起来自然另有一番味道。只是不知道,祝淮嘴里的“保家卫国”,保的是什么家,卫的是什么国。
南宁学院平时都是戒严,非学院学子是禁止入内的。但今天祝淮为了扩大影响,临时解除了禁制。院墙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整个南宁学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但祝淮的声音清朗洪亮,却如巨木撞钟,一声声的传出老远。武者四段就能“聚音成线”,祝淮显然已经到了四段,他站在台上,神定气闲的讲了近半个时辰,仍然是不卑不亢,显然行有余力,吴明也揣摩不透对方的具体段位。
这江南总督,怕也不是他面上看的那么和气。
他木在那里,脑子里近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突地,一声宏亮的钟声响了起来,这一声博大宏亮,如同平地起了一个焦雷。沉闷中,却有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他缓过神来,转头望向了身后,那是书院正中的一口大钟,此时,几个武生正光着膀子,抱着根巨大的锤木,他们朝后连退了几步,然后猛地向前,再次对着大钟撞了过去。
“咚——”又是一阵闷雷般的声响,那几个武生似乎也被震得晃了几晃。这一声比之刚才更加宏亮,如巨浪拍礁,整个书院回声连绵不绝。祝淮的清亮的歌声在钟声的空隙中,滚滚而来:
“苍天有雨 如此诡异无期,
人间有殇 就此阴阳两离。
身即死矣 从此归葬山阳,
魂兮归来 在此永卫家邦。”
以往,帝君祭祀,最后一步就是告慰先祖。但今年由于情况特殊,皇帝不在,就变成了祝淮代理,改成祭奠南征军死去的战士,追悼已逝的汉明帝和太子。这事,吴明也知道,他刚才想着其他事,却没想到,祭祀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
他张了张嘴,正欲出声相合,就见到那几个撞钟的武生猛地发出一声大喝,然后怀抱锤木,同时发力,再次朝巨钟撞了过去。“咚——”最后一下,如巨雷当头打响,似乎地面都晃了一晃,这声音虽闷,却有一股穿透云天的力量,一时间,声音响遏行云,整个天际似乎都荡着回声。
吴明只觉得心头一热,不由自主的张了张嘴,跟着祝淮唱了起来。接着,后面的近卫营战士同时发力,齐声跟唱。下方,整齐站着的几千名学院学子也跟着纵声高歌起来。到了最后,外面观看祭礼的南宁城民也是身不由己,同声应合。
一时间,整个天地都回荡着这激荡人心的葬歌,化凌宵豪气,满城俱响。半空中,天际还残留着朵朵乌云,在冬风中不停翻滚。仿佛也随着歌声,在风中呜咽一般。
祝淮这一招,虽然是招揽军心民意的举动居多。但那些战死的南征军战士却是永远的英雄,值得尊敬。吴明唱着唱着,泪水却不由得模糊了双眼。
参加完祭礼,余下的时间就是自由时间,南宁学院顿时吵成了一片,许多南宁城民趁这难得的机会,潮水般的从外面涌了进来。过了今日,这南宁学院又要封院,大家自然是要抓住这机会,进来参观一番。
整个南宁学院里现在全是人,吴明感觉心有点闷,就让杨雄带着几十个近卫营战士,先护送陶雨回府。他自己则被戴禀带着一大堆武将团团围住。这些人热情如火,都说要带吴统领参观一番,这是早就说好的,他也不好推脱。难得的是,一连几日不见的鲁房终于是现身了,他现在正被刘泽拉着,滔滔不绝的讲着。两人裹胁在一大群人中,吴明找了好半天才看见。
这些文武将领看来都是以前南宁书院的翘楚,众人簇拥着吴明走了一会,争着介绍书院的格局,以及一些典故。今天祷天大祭,所有人都穿着崭新的官服。这一群人自然颇为引人注目。戴禀的人生得高大结实,嗓门也是最大,最先被南宁学院的武生们发现,这些武生一口一个“戴学长”,“戴将军”,“戴大人”的叫着,然后生拉硬扯,把戴禀从人群中拉了出去。这一下顿时开了个头,更多的文武生发现了这支特殊的队伍,纷纷涌了过来,在一片恭维声中,这一群人稍倾便被拉了个干净。刘泽左躲右藏,最后还是难逃那些文生的火眼金睛。也被强拉了出去。临走的时候,刘泽盯着鲁房说:“吴大人,改天再来陪你啊。”然后在十来个文生的得意笑声中,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吴明不由得想笑,看来鲁房在他眼里,比自己这个吴大人可要值钱多了。他转过头,看着鲁房,笑道:“看不出,你小子的魅力还是挺大的嘛。”
鲁房的胸脯一挺,得意道:“开玩笑,也不看看咱是谁?堂堂鲁工子二十三代孙,家族近年来不世出的天才,哼哼,岂是他黑铁门那种没落的小子可比的……”吴明听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失声道:“刘泽还真是黑铁门的人?”
这可是无巧不成书了,前几天他才和鲁房提到黑铁门的事,没想到刘泽还真是黑铁门的人,他自然是吃惊不小。
鲁房嘴角一勾,露出笑意道:“那小子是黑铁门的人不假,只是好象过得也不如意,上头还有个师兄再和他争黑铁门的当家权。不过以那小子的那点伎俩,没有我帮助,估计还真没办法过他师兄那一关。”
黑铁门的门主之位,向来是有能者居之,只是鲁房自己才屁大个孩子,还一口一个“小子”的喊着刘泽,按照年龄,刘泽当他的父亲,那也是绰绰有余了。吴明听得有点无语,但通过刘泽这件事,却也知道他的自身本事确实和他的嘴巴一样厉害,也没去反驳他,只是皱了皱眉,道:“以刘泽之能,竟然还被他师兄压着,他师兄又是谁?”
刘泽自身的能力没得说,官职更是江南督造,能力,权力都是大得吓人,能压过他的,恐怕还真找不出几人,故而吴明有此一问。鲁房凑过头来,神神秘秘地道:“大人,说出来肯定你要被吓个半死,他对头师兄就是现在朝廷的工部尚书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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