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吴明再次到达太子营帐时,很多人都已经到了,右首已经有十几个世家小将,正围坐在那里胡吃海喝,高谈阔论。昨天找槐英麻烦的王知礼也赫然在列,他估计也饿得狠了,此时全然没半点风度。正盘坐在位置上,据案大嚼。令人惊奇的是,那槐英竟然也到了,吴明虽然对他没什么印象,他一看其猪头般的脑袋,还缠着个白布。就知道定是此人无疑了,此时,他正坐在右边一个角落里。一边恨恨的喝着酒,一边朝王知礼打量,不过现在是在太子营帐,他却是不敢造次的。
左边,燕厚也早到了,正坐在前首,一个人独自喝着闷酒。也许是为了节省空间吧。亦或是让人忘记两个队正身亡的不快。吴明发觉自己的位置就安排在燕厚旁边,而燕厚身后的三个队正座位已经撤消。葛义正带着几个什长和田洪,左影等人小声的说着什么,看样子,双方聊得还比较愉快。
十六个女乐正坐在太子座位后面,正在弹着尚书局的四季乐之《秋实》曲,尚书局有四曲比较著名,分别为《春归》,《夏火》,《秋实》,《冬寂》。平时文武百官,有得子,婚娶,伤葬,竞技等等之类的。皇帝偶尔会根据需要,对地位显赫的臣子赐乐。一般都会派遣八个宫女去进行演奏。这对赐乐的臣子来说,是莫大的荣耀。而军中一般是不奏此曲的,但今天太子是办的喜酒,弹奏此曲,倒也恰当。
不错,是十六人,何艺也赫然在坐,十五个身着淡黄色宫装的女乐就坐在他后面。她一人独坐在前排,正在那里领奏。
她今天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绸衣。上罩一个白色披肩。再用一根蓝色的腰带在腰身一束。把自己玲珑身段更好的凸显了出来。声声包含秋之喜悦的琵琶声正从她纤细的指间溢出。身后,众女乐群声相应。更把她衬托得犹如花中之王一般。
宫廷女乐,其着装都有严格的要求的。而何艺这身装束明显不属于尚宫局装束。看来,太子也只是把他临时调来而已。
看见吴明来了,她眼睛亮了一亮。向吴明望来,正好和吴明投过去的目光相遇。她的脸红了一红,连忙正襟危坐,专心盯她的双手去了。
吴明径直走到燕厚旁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统领,什么事这么不高兴?”
燕厚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然后指着对面尤自在嬉笑打骂的十几个世家弟子,小声说道:“你说这些人高兴个什么劲,都死到临头了还天天这么高兴。”
吴明心里吃了一惊,难道对方也知道了我们后路被断的消息,以燕厚的身份地位,倒是不无可能。
吴明问道:“何以见得?”
“这次北方支持李家的世家,派出来的子弟全是一些脓包,要不就是弃子。这不明摆着的么?”说完,燕厚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成了弃子,真是讽刺。”
燕厚虽然是燕族人,但和吴明确是无话不谈的。待吴明如同子侄一般。此时听他如此说,自然要问道底了:“统领,到底怎么回事?”
燕厚继续低声说道:“赵飞在家中只是家主的三个有力竞争者之一,夏侯飞还有个比他更有能力的哥哥,那个陆经纶就不用说了。诺,对面你昨天劝架的黑小子,估计也是被他家族抛弃来当炮灰了,这么傻不拉几的。还有,你看看,对面那十几个人,那一个是好东西?全是送来当炮灰,或者让殿下泄愤用的。”
吴明听他一分析,猛地打了个冷颤,似乎看到太尉李铁正躲在不知名的暗处,一阵阵如夜枭般的阴笑声,声声入耳,连忙定下心神问道:“这么说,那李铁谋反之事,是早有预谋了?”
燕厚苦笑道:“那是肯定的,我是昨天得到后路被断之时才反应过来。唉,我这把老骨头,死就死了,为殿下尽忠也是应尽之责。只是苦了家中的妻儿。”
燕家做为北方一个大族,自是支持李铁的,而燕厚做为近卫营统领。肯定得听太子指挥。这几年,随着太尉,丞相两大集团的矛盾日益尖锐,燕厚越发的难做起来。经常在吴明面前牢骚。吴明倒是知道的。
他安慰道:“老夫人和燕飞兄弟一定没事的,统领还是别太担心了。”
燕厚点了点头:“希望吧,如果这次我侥幸不死,回去也把这位置辞了,好好安心在家陪陪他们。也免得他们难做。以后殿下的安危,就交给吴大人了。”
两人说话的工夫,所有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到达营帐。等所有人到齐了,那老太监尖着个公鸭嗓子:“殿下驾到,列位请起。”
众人同时起身,恭身为礼,在一片肃穆中,太子扶着陶雨,缓缓从里间走了出来。
陶雨今天穿着一身宽松的大红袍,脸上眉梢全是喜意。一张脸更是艳光四射。而太子,除了脸色较苍白外,看起来也还是比较精神。脸上也是笑意吟吟的。
两人走到中间站定,太子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待众人都坐定后,太子说道:“估计列位将军,大人们都已经知道,今天宴请大家,一为退兵之议,二来么,就是我喜得皇孙。希望大家与我今日同乐。”
众人又是一阵整齐的应声:“恭贺殿下!”
太子也不多话,将桌子上那玉制茶杯一顿:“此次南征,虽然未竟全功,但也是大有所获。昨日听闻南蛮部分水军正于我后方登陆,欲截断我军退路。我已与祝总督取得联系,前后夹击,击破敌军,就此班师。未竟之事,以待来年,各位将军以为如何?”
这时候,陈建飞第一个站出来说道:“禀殿下,末将以为,次此南征,正如殿下所言,确是大有所获。想必南蛮也将惧于我军天威。我们只要撤军回师休整,来年再战,南蛮必然望风而降。”
就是不知道,陈老将军是否知道真实军情,如若知晓,吴明除了佩服他的为人外,更要佩服他这种泰山崩于前和撒谎面不改色的工夫了。
这个时候,陶子谦也站起来道:“禀殿下,如果敌人继续在后方增援下去,恐怕粮路危险,虽然我军暂时粮草无忧,但也要防着这点。下官也同意退兵。”
这人是真正的撒起谎来面不改色了,吴明已经麻木。
他们两人一为军方元老,一为后勤,这么一说,全军大部分人也从最近的限粮上察觉了异常。肯定是支持退兵了。
这个时候,在中军里面,传出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太子哥哥,如今新河尚未拿下,如果明年再来,他们也有了准备。岂不是难度大增?”
吴明定睛一看,此人正是上次和他一起去抓陆经纶的祝玉虎。
江南总督的二儿子,祝玉虎。
对方虽然就一小小牙门将,太子也不好拂了对方面子:“祝小将军之言,确实也有道理,但三军目前已疲,加之天气炎热,实在不宜再战。”
太子这话说得轻松,但却已有厌战之意。这话里的意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了。
祝玉虎道:“殿下只要再给我一万兵丁,我一定为殿下荡平新河。”
太子滞了一滞,随后道:“祝小将军真是虎父无犬子,勇气实在可嘉。有谁愿意与祝小将军联袂出战?一起踏平新河城?”
太子估计也是气急了吧,竟然说出如此讽刺的话,现在谁还疯了么?去攻新河城。
那知道却还真有个疯子,此时跳出来一个黑塔似的大汉,大声喊道:“有吃的么?有吃的我就去。”
吴明**了一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知礼,王大人。
太子怔了一怔,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军中还有如此多不怕死的好汉,上上下下打量了王知礼半天,却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候,右边人群前方再站出一人,正是左路军主将李源,他恭身说道:“如今,天气一日热似一日,长期坐攻新河,实在难以大开局面,末将以为,也是退兵为上!”
李源本来就很高大了,但吴明看他愈发顺眼,感觉更加高大起来。
他这么一说,却是三军主将,已有两路主将主张退兵了。
这时候,中路军主将谢川也站出来,面无表情:“臣附李将军议!”
附李李将军议,那也就是赞成退兵了!他的意见就是太子的意见,这倒不奇怪。这样,三路军主将都同意退兵,这早就拟订好的退兵之策,虽然还有曲折,但好歹定了下来。
太子再把那玉制茶杯在桌面上敲了敲:“那就这么定了,明日起就退兵,由陈老将军率领右路军断后!”
既然退兵之议已定,那剩下的就是吃喜宴了。现在,许多人想到马上就可以班师回朝,虽然后面还有部分南蛮水军,但太子既然说得轻松,加之还有己方部队前后夹击。故而大家都没把这当回事。都松懈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营帐里杯觥交错。喜意盈然。
这个时候,何艺和一众女乐已然换到了《春归》一曲,正值**之际,只见何艺素指猛地一甩,那宫调一下拔高,成了角音。听着就像春天的第一声鸟叫,孤独而嘹亮。后方所有女乐齐声相和。顿时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绿意昂然,百花齐放。一时,所有女乐的素手都快速挥舞起来,在营帐里激起一片朦胧的光辉。
她们弹的是:素手疾挥,影弹琵琶。春回大地,暖意凝凝!
吴明听得是:狂风暴雨,乱击芭蕉。珠泪四溅,一片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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