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你已出招,该让我们也舒展筋骨。”
“不错,尊王命我们隐忍,三年来看着九部众四处征战,心中甚痒。”
两人也相继走来,话语间,枭鸟挥动双翼刮起风暴,将吕长歌送上望不见的天际尽头,继而狠狠落下,又砸在先前大坑中。
不止于此,“昆吾巨阙”随他一并落下,被利爪叼住,伴随着枭鸟倏尔发力,顿时四分五裂。
伴随他三百年的重剑,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尚来不及喘息,黑雾升腾,雾霭中伸来触手无数,那原本破旧的衣衫渐渐被腐蚀掉。
“尊王有令速战速决,不可再拖延,我们三人一同出招,谁先取他的命,就算谁赢。”
“好主意!”
吕长歌挣扎道:“回答我,黑龙子民何在?”
牛角巨人大笑:“好,我就让你瞑目,不周山已被蚩尤亲军接管,所有冥蝶幼蛹都由我们看守,那些黑龙众早像泥鳅一样钻入地底去避难了。”
“所以,我不会误伤他们?”
“你、你说什么?”三人互相一望,不甚明白。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遗落在不周山下的承天剑柄,飞向他手中,而方才四分五裂的“昆吾巨阙”,断片残渣朝此汇聚使其修复,仿佛梦回三百年前,他再度将承天剑紧紧握住。
而千年法器唤醒,吕长歌祭出三清之气化出的葫芦“太虚缈云”,饮下玉液,须臾一瞬灵力暴涨。
手中巨剑穿过浓烟飞上天穹,化为剑光无数,如暴雨洒落在不周山下,惨叫声此起彼伏,镇守的蚩尤亲军,连同最前方三位将领,尽数湮灭。
同样被带走的,还有那些本是无辜的少女,虽然早已成行尸走肉,却依旧有一丝气息尚存。
这震天撼地的一击,也向世间宣告灾劫所在,夜幕降临,九霄之上,众神正窥视此地,昭暝抬首望着星空,掐指一算:“凶星尽陨,看来三年前进犯人界的所有九黎魔神已全军覆没,现在,只剩他们二位了。”
“可眼下却又多出意料之外的大敌。”岚音道。
“是呀,不料他竟走上这一条路。亦不料才过三百年,他们便将重逢了。”
“我们就这样束手无策?”
“大地浊气太盛,诸神下凡也是枉送性命,如今三界存亡、天地安危,皆握在一人手中。”
世外山顶,少年盘膝坐在五帝坛中,这一番动荡似也有所感悟,但对他而言,只如同山涧的清风、水流声。此时云遥沉心冥想,魂魄仿佛已飞出三界,飘游在无尽时空,未有一刻分神过。
吕长歌歼灭所有蚩尤亲军,继续动身寻找留下的室女,纵使背上骂名也在所不惜,要将她们一一超渡,竭尽所能,拖延旱神苏醒的时日。
就在此刻,远方一具黑影浮现,苦涩一笑:“玄清道长,久违了。”
昆仑山顶,神火宫中,面朝满地残骸,如鸳忽地一震。
“怎么了?”洛轻雪问道。
“他的气息,在遥远的西北面。”
“师伯?他分明是被打落南海中,怎会出现在那方?”
“我也不能肯定,此地尽是熔岩与热流,或许模糊了意识,丫头,可找到蛛丝马迹?”
“这里已彻底荒废了,不知钧娘是否还活着。这些寒冰非同寻常,在炙热的神火宫中永远不化,也不会保留被冻住的死尸,而是将其变为骸骨。”
“我想起来了,是她!”正说着,洛轻雪忽然高喊,“回到上古时,我们遇见名为颙姬的怪鸟,此番她也复活了,这下可不妙,三千年前钧娘勉强才胜过她,而今没有创世灵光与千年法器,只怕凶多吉少!”
“别急,我们再找找,他可是个聪明人,不像你们永远会不顾一切。”
两人穿梭于神火宫中弟子房所在院落,寻不到一丝活人踪迹,三年前如鸳到此时只短暂停留,而今绕过大殿,伫立在井然有序的城前,却已失明,难瞻仰身前一幕。
璀璨烈焰,映红了所有砖墙瓦砾,头顶上方更是茫茫然红雾一片,火星纷飞,灼烧之声贯耳。但即使这般也熔不化诡魅的冰骨残骸,叹巫族神力之强横,令寻访者不禁胆寒。
而漫天火气正仿佛此刻心境,大难当前,洛轻雪焦急如焚,踱步不休。
“如鸳姐,我从没来过这里,你还记不记得他的屋子是哪一间?”
“可惜,我也不知。”
“那该怎么办?”
“让我想想,以炎钧这般臭美,所住也一定考究,加之似乎在门中有些孤僻,除了对你们外甚少言语,我猜就在偏僻角落,你去找最雅致一间,仔细搜寻。”
洛轻雪只有点头应允,此刻已别无它法。
沿着褐瓦红墙,幸而未有多久,果真找到一间如预料中的屋舍,两人彷徨走进屋门,只见空旷一片,除去雕琢华美,同余下弟子房并无不同。
“这就是钧娘所住的屋子?”洛轻雪自语道,“毫无踪迹,他是已逃走了,还是早变为那些被冰封残骸中的一具,只是我们分辨不出而已?”
如鸳缓缓踱步,蒙着双眼的布缕下,面容中若有所思:“这里的确残留着一丝他的气息,可是,他的气息......”
“如鸳姐,你怎么了?”
“之前在瑶宫山门前与凝乐道长闲谈,我便似乎无意间回想起一些往事,眼下,奇异的征兆愈发强烈,可我也不明白,究竟为何。”
苦苦思虑未果,线索全无,已不知接下来去向何方,洛轻雪缓缓坐于床榻前,侧目一望,忽然瞪起双眼:“如鸳姐,你来看,窗台刻有一个字!”
如鸳道:“傻丫头,我又看不见,不过,能刻在枕边窗台,定然是炎钧日思夜想,无法释怀的人事,并无关于眼下他的去向,和巫族线索。”
“可为何会是这一字......”
“是什么?”如鸳终于忍不住好奇。
“是‘尧’,是唐尧的‘尧’。”
一股寒意扑面,汇入身躯,积压在心头,亦是这一瞬,所有困惑烟消云散,似醍醐灌顶,如鸳仰天高呼:“怪不得,怪不得相逢时便觉熟悉,原来当年早就见过他,我终于明白了!”
“如鸳姐,你说什么?”洛轻雪问道。
“炎钧、炎钧就是太古龙皇!”
“不、不可能,你在吓唬我,”洛轻雪不断摇首,“那之前你说飞往西北面的气息......”
“是他,我没有猜错,他也明白了,正朝不周山而去。”
“大叔是玄清师伯,炎钧是太古龙皇,他们!”洛轻雪花容失色,彷徨不已。
如鸳惊恐道:“现在已不只他们的恩怨了,是炎钧与九黎勾结,快,无暇再犹豫,我们快去不周山!”
天柱下,亘古荒原,永远昏暗的暮霭笼罩,昼夜难分。
只作别数月,却仿佛三百年时光,二人在此重逢,已似陌路。
炎钧道:“你毫不意外,看来也已明白我是谁,正因如此,才能寻来不周山。”
吕长歌道:“可惜太晚了,若我早知南海龙渊下人去楼空,或许能更快猜出你是谁,毕竟这一路上,你也有太多可疑之处。”
“这样说来,确是对你不公。”
“炎钧,你又在几时识破我?”
“当初你们来神火宫借朱雀翎,我便觉似曾相识,可我活了万年之久,见过太多人事,实在想不起来。直到楼兰城外的夜晚,我们赌十个耳光,映着篝火,我清晰看着你脸上的疤痕,认出那像是龙族留下的爪印。”
“因此你不断纠缠于我,要比武一分高下,便是为了求证心中揣测。”
“不错,只是后来一难胜过一难,劫数非凡,我无需执意求证,也已看到你露出真正身手,也明白,你就是玄清。”
吕长歌愤然道:“三百年前是我阻止了你,你要寻仇,只管冲着我来,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与巫族沆瀣一气。”
炎钧紧闭双目,沉思许久:“你所毁灭的,只是我心中最后一丝宽慰,我能落得这般下场,所谓天道、宿命,没有谁是无辜的。既然所念永远无法再追回,就让一切都毁灭罢。”
“你!”
“此地是令冥蝶苏醒的不二之选,待到那一刻,三神会替我覆灭昆仑,也会让数千年生在乐土的众生明白,自己曾经该有多庆幸。所谓天地不仁,皆乃荒谬而已,真正的平等,是一并消亡,永不复存在。”
吕长歌紧握双拳:“就在不久前,回想一路,我告诉自己,这一段相处后,你已不是曾经的你,或许尚能挽回。看来,终是我太过天真了。”
“你至少算有几分自知,我还以为你们这一群蠢货,将永远被我玩弄于鼓掌间。”
“给我闪开!”吕长歌怒目,“现在回头尚有一线生机。”
炎钧道:“就凭你,还远远不够。先迈过我这一关,否则你在双子神面前,会像蝼蚁一样被捏碎。”
吕长歌高举断剑,三百年后此剑再露锋芒,如同心中怒火,一发而不可收。
却只见炎钧淡定自若祭出十字槊:“你以为我还会再败给你?”
倏而,万盏剑光飞至,炎钧一身燃起无比闪耀的火焰,将所有剑气拦下,吕长歌大惊后退。
天界归来时一别,两人应是在伯仲间,此后又经历练无数,吕长歌的确未曾料到会遇这般阻碍,他原本打算保留所有气力,对付两位最后的敌人。
但此刻炎钧,俨然更进一重,凌驾于他之上,挡在决战前的路途。
“自从得到祝融之魂,数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受烈火焚心,早已不复太古神力。当年昆仑山巅败于你手,我下决心要彻底抹去伤势,因而自龙渊归来,我设局拜入神火宫,潜心修行火系术法,百年来多少有些收获。”
“但你达到今日的境界,绝不止于此。”
“当然,我也万没想到,自从结识你们,这短短一路奇遇胜过曾经千万年。在北极星宫,我从本门开山祖师手中,得到一半炽火琉璃,梦回上古时代,盘古所留创世灵光化为九凤余烬,再后来......那个傻小子,亲手将蛮州寻来的另一半炽火琉璃送到山门前,如今我不仅痊愈,更胜过往。”
长枪一竖,直指吕长歌眉间,枪身烧得赤红一片,锋刃却寒芒尽显,一如此刻目光,对往昔毫无眷恋:“你有承天剑,我有祝融身骨锻造的‘焚世妖槊’,龙渊铸法,不逊于任何天工巧匠,这一次,胜负毫无可期。即使不与九黎结盟,斩你于枪下也如探囊取物,我要复仇乃早晚之事,明智些就此离去,好好珍惜最后的时辰。”
吕长歌微笑道:“炎钧,你的修行着实远在我预料之外,但我若是能为此而退缩的人,你我又岂会有今时?。”
“找死。”
“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