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居高临下,远远更省气力,弹指间,逢汒这一箭放出,穿过风雷万里飞向人间,直指山顶少年。
两人守在一旁,洛轻雪见状不妙,随即大喊:“快躲开呀!”
后贤道:“他只睁一眼瞄准,又接近失明,已感受不出方位了。”
洛轻雪动身扑去,却被后贤拽住:“别过去,他只有这一箭,一旦阻断便就此泄气,便再无可能了!”
“不!我要他活着!”
云遥仍在蓄力中,望着飞来一箭,已不知躲闪。
生死之际,一具身影挡在前方。
“你!”洛轻雪惊呼。
正将开弓的少年面容呆滞,他明白眼前发生一切,曾经如同不共戴天的仇敌,这一刻却会为自己而身故。
可再多伤怀,目光也无法从天际烈日移开半刻,云遥紧握弓弩,钩住羽箭,汇聚燃烧自己生命的最后力量。
身中一箭,后贤猛然倒下,洛轻雪呼唤:“振作起来,你们夜妄部是不死的呀!”
后贤道:“逢汒的境界在我之上,被他所杀,我也要永远离开了。”
“这......”
“我甘愿,为了这片大好河山,为或许还存在于世的,我的后人。小子,拜托你了,三界存亡,都像箭一样握在你的手中。你不仅要战胜两位天道神,更要阻止她醒来,这是天地众生共同的祈盼。”
言尽,后贤化作一团浓雾,在箭矢的电芒包裹下,被无情摧毁,随风飘散。
云遥依旧仰首,却百感交叠,哀凄难诉:“我终于看清了,看清那一箭飞向我的轨迹,也明白我该瞄准何方。可是,原本该由我自己来承受,我、我不会让任何人白白葬送,无论是谁,后贤,你若还有一缕残魂,就随我的箭一同飞去!”
万里外,逢汒冷笑道:“卑劣凡人,妄想与本座一较高下,这一箭无论多少人为你来挡,都将尽数贯穿,一个不留!”
第三箭飞向大地,就在此刻,云遥蓄满所有力量,大羿身躯再度浮现于头顶上方。
“就这一箭,来罢!”云遥嘶吼,羿的神魂也随之咆哮。
跨越三千年的对手,相隔万里,两支箭各行其轨,在天地陨力下彼此飞去,并不会相撞。
当擦身而过,射日神弓飞出的箭包裹着比肩太阳光辉的热流,令逢汒射出的魔箭改变轨迹,坠落东海中。
“什么?不!”逢汒惊恐着高呼。
话音未落,被一箭贯穿身躯,弥留之际,逢汒侧目望着穿过他的箭,飞向正蚕食神鸟的上古魔兽,阵阵厉声尖啸,血鸦乌亦被毁去。
射穿九黎两大魔神的箭,与金乌、太阳轮盘咫尺划过,未伤及分毫。
“做到了!”洛轻雪泪如泉涌,心底是无尽的庆幸与感动。
数日煎熬终于结束,太阳又渐渐动摇,循着亘古不变的天轨,大地上一切还复,如同又回到那一个清晨。
人们望着此景,放眼九州,欢呼声回响在大地。
然而挽救这一切的少年,似乎再也看不见重现的盎然生机,望不到人间三千繁华。
云遥跪在山顶,捂住自己双眼,犹记得方才一瞬,金乌挣脱束缚涅盘时,那闪耀之至的光芒照亮眼中所有,随后,仰望许久的碧空再也无法出现。
“我果真失明了?”云遥微微道,“是否已结束?”
“是,太阳已经回到天轨,不死神山也再度隐匿,天地都运转如常,你做到了。”洛轻雪紧紧抱着他,“别怕,我就是你的双眼,哪怕被封印毕生修行,就算被夺去视觉、嗅觉、味觉、触觉,至少我们还能彼此听见,我一直都在。”
一番苦难,终于瓦解九黎这场阴谋,为阻止永夜,阻止女魃苏醒,阻止三位天道神齐聚拖住宝贵的时日。
可接下去路在何方,仍不知晓。
但对于有的人而言,仿佛已看破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晃又过去十余日,沧澜山顶,洛轻雪挥起竹棍赶着一群鸡鸭:“快给我长大,否则现在就吃了你们!”
一声怒吼,牲畜四散而逃。
“果真太难了,还是打猎省事,让它们自生自灭罢。”洛轻雪掰起玉指盘算着,“那我再学什么好,种地?不行,今年撒下去明年才有收成,还不如养鸭。算了,粮食不够可以去抢,先学会把菜烧熟要紧。”
一道天光落下,听闻声响,屋门也缓缓推开,云遥手扶墙沿而立,面朝此方。
“二位,久别了。”昭暝道。
“你还有脸出现!”洛轻雪将竹棍一摔,撩起袖口。
“昭暝大人,当初为何将我们引来巫族一事公之于众,令我们被逐出昆仑?”云遥问道。
“我也有苦衷,是受人所托,让你们远远离开,以免将来刀兵相见。”
“何人?”
“恕我不能多言,这也与眼下劫难无关。此番前来,是受九天玄女之命来见两位故人,她已彻底从五行大阵中脱身,只需静待二十余年后三皇封印修复。”
“我们才不是她的故人。”洛轻雪埋首,皱眉道。
“宓妃娘娘,阿姐对你甚是想念,人间多事之秋,随下官回天庭去罢。”
“我才不要,我不是她!”
云遥道:“待九黎三神齐聚,打破所有结界,天庭也岌岌可危。”
昭暝道:“至少不会像人间,弹指一瞬灰飞烟灭,万不得已还有五行山、三皇殿借以避难,虽然也容不下太多人。”
“五行旗已融于我身,是不会交给你们的。”
“不重要了,当初争夺此物,是因他们还未找到女魃宿主,及时将所有可能成为宿主的生命尽数收降,再以五行旗提前闭合大阵,至少可保天界与地界,任两位蚩尤亲信在人间为祸。”
“现在都晚了。”
“不错,没想到竟然是祝姑娘。”
“天庭可有对策?”
昭暝微微摇首:“世间仅存三位天道神,柷楰长眠不醒,没有谁能敌过他们。而直到此刻,也不知那些少女被藏于何地。”
云遥道:“我已无能为力了,只盼你们有些慈悲,多挽救几人。”
“非天庭不愿,只是大地浊气太盛,难敌巫族,此乃三千年前埋下的祸患,一时不能化解。”
“这......”
“帝尧,你怎么了,为何还闭着眼?你说你无能为力是指?”
二人将一行相诉,昭暝沉思道:“可我还能感受到你的气息,虽然只有分毫。”
“分毫又有何用?”
“不急,且让我一看。”
云遥迎上前去,昭暝紧闭双目诵念咒诀,霎时万象归聚,照耀着少年的身躯。
“虚怀若谷,确有似无;百炼成钢,造化为炉。”昭暝睁眼,惊呼。
“什么?”云遥不解。
“此乃渡凡劫,步天道之征,上古一战后,三千年来再无人位列天道。”
两人不敢相信,洛轻雪瞪着双眼:“你是说他被封印的修行还能找回?”
“不仅如此,五感也将还复,更是唯一有机会与恐惧、极乐之神匹敌的人。”
云遥道:“又是我?为何总如此凑巧?”
“你有尧的神魂,又将五行旗融于一身,之前双目失明,想来是受金乌光芒照耀,金乌为盘古右眼所化,涅盘之时,乃重现创世一幕。”
“所以那一瞬,铭刻在我魂魄中的创世灵光也......”
“不错,所有力量都将觉醒,只差一份契机。”
“我该怎么做?”云遥急迫道。
“回到五行山顶,在三皇、五帝八座神像注视下参悟天地最后的箴言,化圣而步入天道。”
“化圣?需多久?”
“谁也无法肯定,是否能成犹未可知,一切只在你自己。”
“只能如此了,也许,我等待的正是这一刻,但还不知他们何在。”
“待你步入天道,洞悉人界,相信自会寻得。”
洛轻雪道:“我也一起去五行山。”
昭暝道:“不可叨扰他,你若不愿回天庭,就好好待在凡间。”
“你敢凶我?”
云遥道:“就按大人所说,你即使遇到巫族,也千万量力而行,别轻举妄动。等我化圣归来,再与双子神一决生死。”
“我、我明白了,你多保重......”
黄河两岸,无数人驻足于此。
“这简直是前所未见!”百姓们谈论纷纷。
一位书生道:“黄河水势下落三尺,此乃有史之日起,任何先古文献都不曾记载过。”
农夫道:“咱们住在河边尚能偷生,听闻各地已天降大旱,农田转眼干枯,虽然秋收的粮食能撑一阵,但也拖不住太久,朝廷已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屠户道:“究竟得罪了何方神明?从三年前起,大灾从未停过,几时才能盼来真正的安定?”
书生道:“传言是咱们中土天子得罪上苍,各国欲以此为号兴兵攻打,当然这里也不乏乱臣贼子,再如此下去,人间便彻底完了。”
悉心照料数日,清晨推门一望,满地残花无一幸免,洛轻雪急得直跺脚:“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浇过水呀!种地不会种,难道连几盆花也养不活?”
“这并非你之过。”身后传来熟悉的人声,回眸望去,一袭雪白狐裘,布缕蒙着双眼。
“如鸳姐!”许久未见,仿佛又已过三秋,洛轻雪欣喜呼唤。
重逢的喜悦却不过转瞬,随着如鸳开口,顷刻消磨:“这是旱神苏醒的前兆,一切都开始枯萎、衰败,末世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