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送他离去,而后便沿树木向上攀援,一路遇不少幻化的仙灵阻碍,但此刻在他们眼前已远非敌手。
云遥满脸愁容:“为何,为何偏将我错认成他?”
炎钧同样目色凝重,但也终是宽慰道:“别多想,那家伙连戟都拿不稳,或许两眼已经没救了,只察觉这柄神剑便以为帝尧在此。”
“看来我们果真到了天上,这可怎么办呀!”洛轻雪急不可耐。
炎钧道:“我猜测是七星归天引起的巨大升力推动我们穿过伏羲结界,不过要回去可就麻烦了。”
楚离道:“炎钧哥哥,这里是天上,要回到人间,跳下去不就好了?”
“九天之上皆被伏羲结界所笼罩,寻常跳下去便是自投罗网。”
雨蝶道:“不错,再无外力能助我们离开,更重要的是,我们已被天庭通缉了,难道只有一个法子……”
“祝姑娘,你该不会又想催动冥蝶之力?绝无可能,之前在东海中穿过柷楰的身躯已很吃劲,以你的修行,想要飞越天地结界,还相去甚远。”
“我明白了。”
“无论如何,先到神树顶上治愈伤势,”炎钧道:“神树贯通天、地、人三界,根基位于地界,主干位于人界,树冠位于天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清气极盛,乃天界重地,轻易不可擅闯。这里的每一团光都是一颗果实,孕育着一位神明。”
洛轻雪道:“那多栽几棵树,岂不是有更多的神了?”
“清气是十分稀薄的,每有一位神出生,就会剥夺他人的潜能,故而神不能有私情,即使婚配、繁衍,也要经由三皇五帝应允。更多则是顺其自然而陨灭,再由神树孕育出新的生命,或从三界之中挑选继任者封神。”
雨蝶道:“但据我所知,神的更替总十分漫长,往往数千年才会有一次,在我们凡人眼里,几近永生。”
炎钧道:“因为心智的成长是一段缓慢且繁复的经历,对天界而言更不容有失,稍稍不慎,便会为众生带去灾祸。故而神总是尽可能活得长久,神树也少则数千年才会开花结果。”
吕长歌问道:“如此重要的地方,为何不见有人看守?”
炎钧道:“很久之前是有的,不过,算了,那是一个凄惨的故事,想来你们也不会爱听。”
“我怎么不爱听,老子最爱听谁混得比我还惨,臭小子你倒是说呀!”
来到神树冠顶,头上只剩寥寥枝叶,碧空白云清晰可见。浑圆的树干正中开了一口大洞,此刻便在众人脚下,仿佛一道无尽的深渊,却不断有清气如泉涌一般,尘光缭绕,似梦似幻。
“气息分明源源不断嘛,哪里稀薄?”
“万物流转,有得便会有失去。”
“倘若跳进这里能否到达地界或人界?”
“只会在轮回中魂飞魄散。”
众人在洞口的边缘低头探望,置身于此如沐春风,更胜一切仙丹灵药,每一人在北极所受的伤都渐渐痊愈。
忽然,炎钧低声喝道:“快藏好!又有人来了!”
仰首望去,只见一紫一青两只九翎鸾凤飞入林间,背上各载一位仙子,朝向众人所处的位置。
鸾凤之迅敏,转眼便落在枝头,众人无可躲避,被两位仙子察觉。
“大胆,尔等何人,竟敢擅闯神树!”
“两位老妹儿,不,两位仙姑!”吕长歌道,“你们不也闲来无事上此地溜鸟?”
“放肆!我们乃九天玄女座下侍婢凌烟、晴岚,奉玄女之命来此采摘露水,岂是尔等相提并论?”
“正是,再不从实招来,便擒你们到玄女殿前发落。”
“别!二位息怒,我老舅他说话没分寸,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云遥摆着手走上前去。
“尧!拜见帝尧神上!”两人当即俯身行礼。
适才得知,乘青凤而来的仙子名为晴岚,乘紫凤而来的名为凌烟,但此刻众人心里已笼罩着巨大的疑云。
“不知神上在此,多有冒犯。”
“不,二位仙子请便,采摘露水可需我相助?”
“岂敢,折煞我二人。”
云遥笑脸相迎,心中却念道赶快采完赶快回去。
凌烟与晴岚各捧一支白玉净瓶,从叶下承接露珠,众人闲来无事四处张望,发觉林间漂浮着晶莹的微粒,而她们采摘时总十分谨慎地躲开。
“请问这些漂浮的光是什么?我似乎听见人声?”云遥问道。
“这是一位神女的思念。”晴岚道。
“思念?”
“很久以前,此地是有人看管的,那是一位十分古老的神明,她千万年如一日耕耘着此树,直到有一天,她倾慕已久的将军因私斗而被贬下凡,那一天,神树结出并蒂双果,她偷偷瞒下一颗,以果为心,以枝叶为体,以自己的模样创造一个女子送去凡间,后来,因犯下这不可饶恕的重罪,被罚永镇此地,形神俱灭散为花草。”
“好可怜呀!”洛轻雪忍不住惊呼。
吕长歌对炎钧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故事?唉,看来天界从始至终都在做着泯灭人性的事,不曾变过。”
此时此刻,炎钧却默默不语,埋首双眼紧闭。
很快,两人采摘完露水,向云遥辞行:“神上,我等先行一步,对了,不知这几位是何人?”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无需过问。”云遥道。
“可您独自一人镇守在三皇殿,哪里会有……是我们多嘴,告辞了。”
两人相觑一眼,半信半疑地离开,而就在她们的身影消失不久,炎钧轰然倒下。
“炎钧!”
众人围在他身旁,雨蝶为他细心诊脉,云遥关怀道:“怎样了?”
“经过北极一行,他已步入劫火,那是火系中的无上境界,可随之而来的是狂暴、愠怒,这些心绪挥之不去,倘若他还有无法释怀的往事,更加凶险万分。”
炎钧已陷入昏迷,在众人的搀扶下依旧张牙舞爪难以遏制,浑身散发出热流,神色极其痛苦。
“他像是做噩梦了?”洛轻雪微微道。
“好凄美的故事呀。”
“你要答应我,将来登上天界,千万勿有凡心,别像她一样痴傻,更莫步她的后尘。”
“你说,她会不会后悔?”
“这是什么傻话?”
“逗你的!我才不用你担忧,自小父亲便离世了,哥哥弟弟们也不知所踪,我独自住在西海,从来无牵无挂。只是,我为何忽然有些舍不得你?”
“傻丫头,我说过,待你成为神女那一日,我定飞上九天,陪你看最美的云海。”
“好,一言为定!”
“炎钧!醒一醒!”云遥摘下一片绿叶,盛满露水浇在他脸上,灼热之气总算熄灭几许。
吕长歌道:“不能再拖了,背上他,我们赶紧想计策跑路。”
剑心道:“如今不只被通缉了,还冒充上古尧帝,更是罪加一等。”
洛轻雪道:“你们倒支个招,现在该往哪里逃呀!”
看着炎钧渐渐有所好转,可就在不知不觉中,方才的热流直冲天上,此番动静不小,更没料到心存疑虑的两位仙子并不曾远去,很快便再度出现在眼前。
凌烟道:“果真是假的,我曾见过帝尧一面,他寡言少语,才不会像这样傻乎乎。”
“你说谁傻?”云遥道。
“别以为有几分相似就可蒙骗过关,看招!”
凌烟、晴岚以手作哨,唤两只鸾凤协助二人,合力包围他们。众人虽伤已无恙,然而心中早就厌倦,更因前路未卜,绝非这一场较量可以了结。
“住手!”
就在此时,一声大喝,挥舞拳脚的两方皆被劝住,顶上的树梢,一具身影骤然浮现,冠冕华服,手捧日晷,曾经在寻仙镇外那熟悉的面孔,再度降临。身后跟随少男少女各一位,吕长歌顿时虎躯一震,那正是三百年前,差点在斩仙台将他正法的剑人偶与镜人偶。
“昭暝大人!”众人还未缓过神,凌烟与晴岚便俯身行礼。
“二位仙子,一场误会,是吾与帝尧相约在此,有要事商议。”
凌烟道:“您言下之意,此人真是帝尧?”
“不错,你们也知道,二十日前,玄女娘娘独自召见我二人,此事关乎三界安危、天地存亡,不足为外人道。”
“我等明白。”
“望二位也不必对玄女提起,吾自有打算。”
“诺!”
两人告退之后乘着鸾凤离去,昭暝缓步走上前微笑道:“诸位,久别了,我说过,我们一定还会再见,却未料到比预想中更早几分。”
一时,众人不知如何言语,甚至不敢相信,云遥支吾道:“果然是您?大人,您为何出现在此?”
“我依照北斗七星方位和归天时的力量,再加之气流、云雾,推算出你们被抛上天界降落之后的所在。”
“算你厉害。”吕长歌道。
云遥想起有些人是第一次见他,转身道:“我来向你们引见,这位就是烛龙麾下掌管天候的时空之神昭暝大人。”
剑心拱手一拜,炎钧则略有礼数地微笑点头示意,昭暝道:“诸位安心,我已扛下此事,我的地位高过七星神,由我来惩治他们是天经地义,无需责罚。”
吕长歌道:“你的意思是把我们的功劳全都抢去?”
“你若不怕被四处追捕,倒也无妨,尤其是一些负有旧债之人。”
吕长歌顿时哑口无言。
雨蝶道:“多谢大人解围。”
昭暝道:“不必,当初金乌返天,承蒙各位相助,如今算是还于一报,不过……”
炎钧道:“我就知道不会如此简单,定然还有后话。”
“的确,方才我所言非虚,眼下有一件关乎三界的大事劳烦诸位。”
云遥道:“您说笑了,这偌大的天界难道还找不出比我们更能担待之人?”
昭暝长叹:“命中如此,唯有你们才可胜任,经重重历练,你们已上天入地无可阻挡,我也到了交托之时。”
“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请先移步昊天塔,一切从长计议。”
“昊天塔?”众人大惊。
昭暝答道:“不错,女娲石投影至天地人三界,人界为轮回镜,地界为碧海苍梧,天界则为昊天塔。昊天塔不仅能看到前尘记忆,更能回到过去,逆转时空。”
雨蝶怅然道:“逆转时空!这决不会无缘无故告知我等,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此事容后再提,在这之前,我会告知诸位所有缘故。”
云遥道:“能否先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是否为唐尧轮回中的一世?若非如此,又为何会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昭暝道:“自然,所有一切都将解开。请随我前往星工辰仪社,那里是我的属地,时空之物皆由我管辖,昊天塔便位于星工辰仪社后的星象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