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祥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善来大师闻道而西去,可怜我辈俗人,还在滚滚红尘之中流连忘返,境界之差,天渊之别。张厚若能回头是岸,也是善莫大焉。若是不能,也是他咎由自取了。连娘子,你说星王会在邢州布下怎样的天罗地网,皇上又有怎样的应对之策?”
“张厚之事,不提也罢,随他去,永言配命,自求多福。”连若涵对张厚全无兴趣,莞尔一笑,“夏县尊是想知道我如何得皇上之助成就了好景常在偌大的基业,对么?”
夏祥也笑:“皇上雄才大略,运筹帷幄,连娘子天资聪颖,知人善任,皇上和连娘子联手成就一个好景常在不过是举手之劳。”
“行了,不要高抬我了。”连若涵一脸俏笑,得夏祥一巧,心中甜蜜无限,“事情要从五年前说起,当时我和爹爹闹得决绝之后,一个人伤心地去了京城。在京城住了一些时日,不知该去哪里要做什么。有一天忽然心血来潮,去了西山,却无意中遇到了一个同样伤心欲绝的人……”
“皇上?”曹姝璃也听说了皇上在密源中偶遇仙女之事,好奇地问道,“皇上在西山伤心欲绝,是不是因为寻隐者不遇?”
连若涵点头:“妹妹真是聪明,一语中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皇上,只当他是富家子弟。我见他虽衣着华贵,却悲伤满面,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也是黯然泪下。他就问我为何流泪,我不答,反问他身为大丈夫,为何独在深山之中伤心?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男儿就应该志在四方,而不是浑浑噩噩,一枕黄粱。”
“他说若论年纪,我可以当他的女儿,还说从来无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在问了我的名字后,他又和我说了许多,我才知道,他来此处寻找他的心上人,可是自从一别之后,她再无消息,天命斯不易,伊人不可期……”连若涵想起往事,一时目光迷离,嘴角之上泛起一丝苦涩,“我二人越聊越是投机,在得知了我的遭遇之后,他反倒劝我看开一些,大夏女子虽不可科举,却可以经商,古往今来,也有许多凭借一己之力成就一番伟业的富可敌国的奇女子,别人可以,我也可以。”
“后来呢?”曹姝璃一脸羡慕之色,羡慕之中,还有与有荣焉的开心,“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逝人伤。唯以心相交,淡泊明志,友不失矣……”
肖葭忽有感慨地说道:“愿我们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后来他让我认他为义父……”
话刚出口,夏祥顿时吓了一跳,险些跳了起来:“你、你认了皇上当义父?岂不是说你是公主?”
连若涵掩嘴而笑:“怎么,是不是想起以前经常欺负我竟是欺负公主殿下,现在怕了?”
夏祥嘿嘿一笑,又坐直了身子:“本官人何曾怕过什么?只是想到娶了公主便不能再娶曹娘子,有些沮丧罢了。不如这样,连娘子,你我解除婚约,我娶了连娘子和幔陀娘子算了。”
“你敢!”连若涵眉毛一挑,随即又得意一笑,“此事容我禀告皇上,由皇上定夺。”
“不要闹了,夏郎君,快听连娘子说完。”曹姝璃嗔怪地白了夏祥一眼。
“我认了他为义父,后来知道他是皇上之后,我又反悔了,我可不想当什么公主。好在皇上开明,说我只是他的义女,不是皇上的义女,他不会正式册封我为公主。”连若涵嘻嘻一笑,“所以说,夏县尊,你想当附马的美好愿望落空了,我还是我,连若涵,好景常在的掌舵人,不是大夏公主,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夏祥笑而不语,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连若涵继续讲下去。
连若涵一拢秀发:“认识了皇上之后,皇上就多次以来西山寻人为由,和我见面。皇上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无论是学识、眼界、格局还有天下大势。就这样过了两年,忽然有一天,皇上说想成立一家遍布大夏的第一商行,名字就叫好景常在。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想成立商行,正好我也想做些事情,就很开心地答应了。没想到,就在好景常在成立之时,皇上就病倒了。”
夏祥暗暗点头,皇上应该是察觉到了候平磐和星王逐渐坐大,已经成为心腹之患,正要收权时,突然病倒,应是星王和候平磐也是耐心渐失,悍然对皇上出手逼宫了。
“好在皇上虽然生病,却有金甲先生调理身子,病情得到了控制。皇上生病之后,就很少出宫了,托人转告我,让我尽最大可能将好景常在做大做强。还好我没有辜负皇上重托,三年来兢兢业业,让好景常在从无到有从有到强,傲然挺立在华夏大地之上,成为大夏第一商行。”连若涵点了点头,“好了,好景常在的前生今世讲完了,下面该说说皇上前往邢州之事了。”
“对,对,连娘子,皇上在邢州到底有没有布局妥当?”夏祥对皇上和连若涵的交往虽心中很有感慨,也有许多疑问,此时却不是刨根问底之时,他迫切想要知道皇上为何非要前去邢州。
“我也不很清楚,去邢州之事,皇上没有事先交待。”连若涵面露忧色,“好景常在刚刚成立之初,皇上和我联系不断,后来就联系渐少。我也不能直接联系皇上,好在叶木平叶真人入宫之后,皇上有时也会通过他向我传递一些命令。虽说叶真人不是很让人相信,不过为皇上办事之时,还算认真。”
夏祥知道连若涵对道士都有成见,也就呵呵一笑:“叶真人对皇上一片忠心,不管他是真仙人还是欺世盗名之辈,忠君之心日月可鉴。还有一件事情,连娘子前来真定,在真定的所作所为,也是奉皇上之命有意为之了?”
“算你聪明,总算想到了。”连若涵嫣然一笑,“皇上既然选中你前来真定,将如此重要之地交与你来治理,必然要有人在你身边教你如何行事才行。不过后来我发现,不用我教你居然很快就学会了。当然了,后来和你私定终身,不是皇上之命,是我自己做主。”
“承蒙连娘子抬爱,本官日后一定待你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夏祥算是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始末,还好他没有任何不轨之心,否则说不定就被连若涵密报皇上了,又一想,问道:“皇上前来真定再去邢州,事先也没有知会你一声?”
“没有。”连若涵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近来我和金甲先生、叶真人全在真定,皇上身边无人向我传递消息。而且邢州之行,又事发突然,据传是说皇上所爱之人在邢州下辖的广宗县大平台村出现……”
“大平台村?”夏祥猛然想起了什么,怦然心惊,“原来如此,怪不得星王非要劝说皇上前去邢州,大平台村?好一个大平台村!”
“怎么了?”曹殊隽、肖葭异口同声地问道。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幔陀也顿时睁开双眼,目露诧异之色。
夏祥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拿地图来。
连若涵拿出了地图,夏祥铺开,找到了广宗县大平台村所在,说道:“广宗县在邢州以东一百六十余里,广宗县内的大平台村,村南面有一片方圆数千丈的沙丘……”
数日后,皇上经邢州,转道向东,来到了广宗县太平台村。站在村南的沙丘之上,放眼望去,茫茫一片沙丘,沙丘之上,寸草不生,沙丘之外,却赫然是一片森林。森林呈圆形将沙丘包围,整个沙丘就如一个历经数千年风霜的高台,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沧桑。
“皇上,臣听闻邢州知州谭聪上报,在此处的森林之中有仙子出没,曾有人见过仙子一面,说仙子绝世容颜,且飘忽来去,臣以为,多半是西山密源之处的仙子。”候平磐站在皇上身侧,指点森林,不停地说道,“不过此处森林极大,需要动用大量人力搜寻,广宗县衙的衙役也不够用,臣以为,可以征用博陵崔氏的庄丁。”
夏祥站在候平磐身后不远之处,将候平磐的话尽收耳中,不由心中一惊,果然不出他所料,真正的伏笔是落在了博陵崔氏身上。
皇上微一点头:“如此甚好,准了。不过此地离博陵崔氏也有百余里之遥,谁去博陵调人?”
“太原李氏李持和荥阳郑氏郑明睿二人,向来和博陵崔氏的世子崔向阳交情莫逆,让他二人前去,定不负圣命。”候平磐及时抬出了李持和郑明睿
皇上似乎全无主意,点头说道:“好,就派他二人前去就行。”
候平磐回身说道:“李持、郑明睿听命,皇上命你二人前去博陵崔氏请调庄丁一千人,你二人快马加鞭,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是!”李持和郑明睿出列,二人不忘多看了夏祥一眼,随后领命而去。
“朕今日就宿营此地了。”皇上回身吩咐下去,“传令,扎营。”
夏祥虽想劝皇上不要宿营此地,却没有机会,皇上金口一开,众人立刻忙碌起来,不到一个时辰,营帐就已经陆续支起。
在此地宿营,危险重重。一马平川的沙丘固然无险可守,周围的森林在夜色之下也如同黝黑的巨兽,不知道里面隐藏了多少凶险。尽管早已派人前往森林查看,也有禁军沿森林呈扇形把守,但皇上随从之中鱼龙混杂不说,所带禁军也不过数千人,若是有一支奇兵从森林之中杀出,长驱直入,禁军首尾难顾,皇上危矣。
只是夏祥人微言轻,想要进言也不够资格,只好暗中让幔陀趁着夜色潜入森林之中查看一番。幔陀回来后报告,森林之中并无伏兵,不过森林太大,若是从周围连夜调集千余人埋伏其中,几乎无法察觉。
夏祥将几人集中在一个营帐之中,正在议事时,金甲和叶木平来了。
金甲一进帐就直嚷嚷口渴,要了一杯茶水之后,一饮而尽:“夏郎君,人都到齐了没有?”
夏祥笑道:“你一到,就全到了。”
金甲哈哈一笑:“好,人既然到齐了,老夫就来传一道密旨。”
一听有密旨,夏祥、郑善、郑好以及连若涵、曹姝璃、肖葭、幔陀、曹殊隽等人都同时站了起来,整理衣服,就要接旨,金甲一愣,随后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如此隆重,皇上说了,事情紧急,一切便宜行事。”
“谁?”幔陀身形一闪来到营帐门口,剑尖挑开门帘,门外站了二人,正是李鼎善和宋超度。
夏祥万万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李鼎善,竟是在营帐之中,他顿时愣住,李鼎善却哈哈一笑,和宋超度进了营帐,径直来到夏祥面前。
“祥儿,中山村一别,今日才得以相见,是不是有恍若隔世之感?”李鼎善兴奋多于激动,“不错不错,虽然瘦了几分,却比以前更坚毅更有气势了。来,见过宋侍郎。”
夏祥顾不上和李鼎善叙旧,见过了宋超度,也来不及寒暄,金甲就宣布了皇上的口谕。
“星王、候平磐叛国,朕念在一母同胞的情分之上,本想网开一面,是以前来大平台村的沙丘之地,只为让星王反省,但愿他迷途知返,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怎么样?”夏祥以为是金甲话说一半。
“没有了。”金甲无奈地一笑,“皇上说到这里时,景王和庆王进来了,皇上就没有再说下去,老夫就告退了,然后来到了你这里。”
夏祥点了点头,问李鼎善:“先生,皇上让你和宋侍郎提前来到此地,可是有什么防范措施?”
李鼎善含蓄一笑:“皇上此来大平台村,一为寻找仙子下落,二为再给星王最后一个机会,不想和星王兵戎相见。皇上对此自然早有安排,你就不必过多操心此事。真定之局,星王功亏一篑,当记你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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