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县衙,书房。
“什么?没追上杨江?”夏祥的脸色微有几分不善,让杨江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将付科带出了县衙,却又不知所踪,传了出去,会是真定县衙的奇耻大辱,他一脸怒气,“再派人去找,就算找不到付科,把真定城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杨江!”
“夏县尊息怒。”马展国第一次见夏祥动怒,忙向前一步,小声说道,“真定城虽然不小,能够藏人的地方却也不多。杨江敢明目张胆地带走付科,背后必定有人撑腰。以下官之见,此事不宜兴师动众,只管派人暗中寻找付科下落即可,杨江身为押司,早晚会来县衙。”
郑好不怒反喜,哈哈一笑:“强行带走付科,可见对方狗急跳墙,按捺不住了。不要紧,夏县尊,等郑提刑到来之后,不信崔府尊不交出付科。其实说来杨江带走付科也是好事,付科关在县衙大牢,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会是夏县尊的不是。现在付科被杨江带走,不用说,肯定是崔府尊的指使许和光的策动。不管是顾及名声还是唯恐事后算账,崔府尊和许和光都不会让付科出现什么意外,肯定会好吃好喝好好看管。如此,反倒是我等可以省心了。”
夏祥一想也是,不由笑了:“多谢郑通判提醒,方才是本官太过急躁了。郑通判所言极是,付科被杨江带走,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杨江和幕后之人难辞其咎。算了,随他去,反正郑提刑还有数日才到……眼下秋光正好,明日我等一起郊游,如何?”
郑好心想夏县尊真是一个妙人,刚刚还心急如焚,转眼间云淡风轻,浑然无事了,不由高看了夏祥一眼,如此随性而为的性子多是方外之人,偏偏夏县尊还是官场中人。人在官场还能如此洒脱,当真少见。
“本官正好难得空闲,自当奉陪。”郑好虽在崔象和夏祥之间更倾向夏祥,却毕竟并不关系到切身利益,不论谁胜谁负,于他而言都不会有多重大损失。
“好呀好呀,早就听说真定风光秀丽雄壮,赏秋吟诗,也是极好的事情,本仙人当仁不让要好好陪陪夏县尊。”曹殊隽自是乐意,他并不知道此时形势有多紧急,只想好生游览一番。
马展国和丁可用对视一眼,二人心意相通,马展国向前一步说道:“夏县尊,下官和丁捕头还有要务在身,搜拿付科,问责杨江,排查河堤,等等,就不陪夏县尊郊游了。”
夏祥挥了挥手:“你二人尽管去忙,有事及时向本官禀报即可。”
“夏县尊、夏县尊……”
门外传来马清源和徐望山二人急切的声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马清源和徐望山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见礼过后,徐望山问道:“不知夏县尊唤我二人前来,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二人正忙着扩建粮仓储备种粮。今年是丰收之年,为了防止粮贱伤农,我二人以平价收粮,没有压价,比往年多收了不少粮食。”
“好,好!”夏祥抚手叫好,“大商之为商者,非以聚财富家为目的,而以经世济民为己任。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诚信克己,不欺不诈。为富尚仁,乐善好施,达则兼济天下,才是真正的大商。”
马清源和徐望山对视一眼,二人一脸喜色,马清源说道:“承蒙夏县尊赞赏,愧不敢当。马某和徐员外本是真定人氏,为父老乡亲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乃是为人本分。若说大商,我二人还差得很远。日后若能得夏县尊不嫌弃,我二人定当不离不弃追随夏县尊左右,为早日成为达则兼济天下的大商而鞠躬尽瘁。”
郑好暗暗点头,马清源是个人物,顺势而上,是想借机成为夏祥的左膀右臂,有眼色,也够聪明。
曹殊隽哈哈一笑,抢话说道:“想要以后追随夏县尊左右也不难,若论实力,你二人勉强可入得了夏县尊之眼,只不过夏县尊一心为国为民,最是痛恨强取豪夺的奸商。你二人可是想好了,真要惟夏县尊之令是从,以后只能做正当生意,而且还要心系百姓,不能只为谋取一己之私。”
徐望山狐疑地看了曹殊隽一眼,虽不知道曹殊隽是何许人也,不过却也看出曹殊隽气度非凡,绝非一般人,当即笑道:“这位郎君也太小瞧徐某和马员外了。徐某和马员外虽比不了好景常在和广进商行财大气粗实力雄厚,却也算是真定县的一号人物,十几万贯的家产也是有的。我二人自幼家贫,靠起早贪黑做些小生意一步步走到今天,什么事情没见过什么人没遇到过?夏县尊年轻有为,又有天下为公之志,追随夏县尊左右,我二人心甘情愿,就算是散尽万贯家产,大不了从头再来。李白不也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马清源接话说道:“徐员外所说之话,正是马某心意。马某和徐员外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阅人无数不说,也见多了世事沉浮。生意想要做大,格局想要宽广,全在心量。若是只为自己谋利,终究只是一个生意人。若是心系天下百姓,胸怀华夏四海,才有望成为真正的大商。夏县尊,马某愿追随左右!”
“徐某也愿追随左右!”徐望山双手抱拳,肃然正容。
夏祥叫二人前来原本是有事要托二人去办,不想二人一来,却先来了一出效忠大戏,不由他既觉得好笑的同时,心中也微微感动。马徐二人虽有草莽之气,却不失纯朴和君子之道,倒是可用之人。
“既然你二人有为国为民之心,本官正好有一件事情着落在你二人身上。”夏祥淡淡一笑,既不说接纳二人也不拒绝二人,“董断回市乐接手董氏商行,他本是读书人,不懂经营之道,现今虽有好景常在的管家连城帮他理顺账目,不过董氏商行内忧外患,又有人对董氏商行虎视眈眈,连城一人,势单力薄……”
马清源是何等聪明之人,不等夏祥说完已然知道了夏祥心意,当即说道:“如此小事,不劳夏县尊担忧,马某愿带人前往市乐,助董断和连城一臂之力。”
夏祥点头一笑:“如此就有劳马员外了。”
“分内之事,理所应当。”马清源也不耽误,转身就走,“事不宜迟,马某即刻动身。”
徐望山哈哈一笑,朝马清源的背影一拱手:“但愿马员外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徐某就不远送了。”
马清源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笑声远远传来:“徐员外你且留在真定,为夏县尊鞍前马后效劳,待马某从市乐回来,再大摆庆功宴。”
重新落座之后,徐望山听到付科被杨江私自带走并且藏了起来,不由惊道:“杨押司也太胆大包天了,竟能做出如此事情?”又一想明白了什么,不由摇头叹息,“付科一案,看来是触及到了一些人的痛处,有人想要杀人灭口了。”
“徐员外,你觉得真定城中哪里是最合适的藏身之处?”夏祥笑眯眯问道,徐望山是土生土长的真定人,对真定城的熟悉程度,在座之人无人可比。
徐望山想了一想,摇头说道:“虽说我从小在真定城长大,但真定城有十余万百姓上万处宅院,想要藏上一个人,容易得很,且真定城有山有水有林,处处可以藏人。想要知道付科藏身何处,抓住杨江拷问是最快的法子。”
夏祥摇头:“既然杨江敢明目张胆地带走付科,必定会有人想方设法地保他……”
夏祥话未说完,有人禀报:“夏县尊,许县丞和杨押司求见。”
郑好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还敢大摇大摆地回来,真是底气十足。”
夏祥却不生气,呵呵一笑:“让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许和光和杨江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二人见礼过后,许和光上前说道:“夏县尊,奉崔府尊之命,杨押司即日借调到府衙,协助高太尉和燕太尉整治真定城治安。另,奉崔府尊之命,杨押司将犯人付科带走。”
好一手化暗为明,夏祥想要治杨江之罪也没有理由了,他压上心中怒火,问道:“付科现在何处?”
杨江一改以前的奴颜婢膝,倨傲地说道:“回夏县尊,因为是崔府尊之命,付科的下落不能让外人知道,下官无可奉告。”
“好大的狗胆!”不待马展国怒喝,郑好早就按捺不住,对杨江怒目而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押司,竟敢对夏县尊如此无礼。别以为有崔府尊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有本官在,崔府尊政令不出真定府!”
杨江脸色一晒,却不敢直视郑好的双眼,微微弯腰说道:“郑通判错怪下官了,下官并不敢对夏县尊不敬,只是此事确实是崔府尊吩咐下来,下官不敢不从。”
“算了,既然是崔府尊要过问付科一案,本官也自当听命。”夏祥摆了摆手,示意郑好不必动气,“付科不管身在何处,他从县衙出去之时,身体健康。等他回来之时,肯定也会完好无损,许县丞、杨押司,付科是关键的人证,你二人一定要确保他安然无恙回到县衙大牢。若他出了半分差错,本官拿你们是问。”
许和光本想借付科之事气气夏祥,好杀杀夏祥的威风,不想夏祥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反手一击,将他和杨江置于了无路可退之地,不由气道:“付科是崔府尊让人带走,关本官何事?若是付科出了差错,夏县尊应该去找崔府尊问罪才是。”
许和光知道夏祥不敢向崔象问罪,是以才故意有此一说。
夏祥呵呵一笑:“杨江未曾向本官禀报就私自带走付科,虽有崔府尊之命,也有僭越之嫌。许县丞身为县丞,对杨江带走付科一事既没有事先向本官禀报,事后也没有及时制止,有失职之嫌。本官命你二人从即日起全权负责付科安危,不得有误!”
官大一级压死人,许和光和杨江抬出崔象压制夏祥,夏祥直接以县尊之威命令二人做事,二人若是不从,就有违抗上司之命之过,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朝夏祥施了一礼:“谨遵夏县尊之命。”
“好了,没事了,你二人下去吧。”夏祥挥了挥了,打发了二人。
二人一走,郑好拍手笑道:“夏县尊好手腕,让许和光、杨江有苦说不出。虽说带走了付科,却又打不得杀不得,最后还是乖乖地送回来,否则就是失职就得承担过错。等于是将付科的安危和二人的前途挂钩,如此一来,就算别人想要杀掉付科,二人也要竭力阻止。”
夏祥却面露忧色:“本官倒不担心付科安危,只是担心等郑提刑到来之后,付科要么失踪,要么露面之后突然当众翻供,到时就麻烦了。不过……离郑提刑到来还有几日,先不管那么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徐望山很是佩服夏祥的胸怀,他却是还是有几分担心:“夏县尊,不如让徐某派人暗中搜索付科下落,万一找到了,也好先下手为强。”
马展国点头:“还请徐员外帮衬本官查访付科下落。”
“好说好说。”徐望山一口应下。
夏祥见诸事安排妥当,不由兴致大起:“走,去观心阁。连娘子、曹娘子和肖娘子远来是客,我等只顾在此商议事情,不好好招待贵客,不是待客之道。”
几人一起随夏祥前往观心阁,马展国和丁可用没有随行。走到半路,幔陀忽然冒出一句:“田不满若是聪明的话,应该南下,而不是往京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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