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身形一晃,落在眼前。看着一脸激动的皇帝,屈膝跪地,满面怅然,倒是一副孝子模样。
明镶微眯着眼看去,他一身绛紫色劲装,同色发带,除却一双鹰般锐利的眸子,其余五官陌生中透着几分熟悉,她绝壁不会认错了,就是卓不凡那厮无疑。
曾经在他沐浴的时候,她悄悄的看过一次侧颜,比之她熟悉的那张脸,这张脸也不算陌生,比慕容鐟多点粗狂冷硬,比慕容鈺多点霸气狠戾,是云姜口中的野种无疑。
皇帝咳嗽都忘记了,涨红着脸,嘴唇直哆嗦,看见他,就像是大漠里快渴死的人,看见了水源,和见着云姜的态度完全是两个极端。
云姜冷冷笑了两声,不阴不阳的说了句:“二皇弟真是好身手,宫闱内高手如林,你居然还能闯进来,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再闯出去了。”
父子情深的两人在投入相认的激动中,尚能分出点冷哼声来回应一下他。
皇帝:“黎儿……”
卓不凡:“父皇,不消多言,儿子都明白。”
老皇帝半靠在床头上,颤颤巍巍的拍了拍卓不凡的手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云姜冷眼看着卓不凡装够了孝子,老皇帝最终精力不济,头一歪又睡着了。
卓不凡这才起身,扫了眼明镶,迅速的挪开视线,和云姜一碰便撞出火花。
“父皇和二皇弟,果真是父慈子孝,太医已经来看过了,父皇时日无多,你就到九泉之下去好生伺候着吧!”
卓不凡不以为意的一笑:“月余未见,皇兄倒是更显疲惫,想必是国事太过操劳了。”
“二皇弟误会了,实在是本宫新纳的美妾太过美艳,二皇弟尚未婚娶,这滋味跟你也说不明白。等你下了皇权,本宫会给你烧去几个美人,皇弟是看中活人呢,还是纸人?烧给你大约都成了灰,也没什么区别。”
卓不凡眼神一沉,像是凭空多了两团跳动的火焰,语气却平平如常,只是细听会发现其中的嬉笑之意略去几分:“皇兄倒是仁善,不过皇兄双目无神,眼袋浮肿,脚步虚浮,我看纸人和灰还是留着皇兄自个享用吧,我消受不起。皇兄,弟弟这几年走南闯北,不敢说有什么奇遇和长进,不过倒是听说了不少事情,像皇兄这般亏心事不少做的人,恐怕晚上都睡不着。”
云姜脸色一变,咬牙切齿:“我就知道是你!来人!”
他大喝一声,很快屋外传来重重纷沓的脚步,夹杂着兵器盔甲碰撞的清脆声响。
“皇兄还真是沉不住气。”
卓不凡挑眉一笑,扳回一城,十分愉悦。
如果是卓不凡,这就说的通了,他居然有能够让人夜不能寐的法子,明镶还是看着他的侧颜,心中隐隐闪过一个想法,能让云姜受到意识的折磨,那所谓重生,会不会也只是将某种意识强加于夜煞,让她以为自己是明镶?
这个想法只是一晃而过,她到底是夜煞,还是明镶的疑虑很快被抛到脑后。
卓不凡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肢,灼热的气息传来,他当着云姜的面,在她面上印下一吻,故意发出“嗒吧”的响声,神情慵懒的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明镶从思虑中回过神来,他迅速的在她身上点了几处穴位,明镶只觉得浑身一松,那禁锢自己的力量不再,她稍稍一运气,通体舒畅,内力还没有尽数恢复,但若只是找个机会逃出宫去,尽够了。
但是,和被云姜恨之入骨的卓不凡一起,就有些难说。
明镶稍稍犹豫,眼见房门被破开,屋外重兵铠甲的武士,寒森森的矛头对着他们,她伸手一推,卓不凡本正看着屋外的包围圈,这下倒是回过神来,神色微沉。
“阿莎,过来!看在你我昔日的情分上,本宫对你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可以既往不咎,你就安心当本宫的妃,本宫登基,后宫必有你一席之地!”
“师妹,师兄路上的时候是如何跟你说的,你可别犯傻,杀了卓不凡,扶助殿下登基大统才是正理!”
蓝羽从重兵之后冒出来,一脸肃穆,盯着明镶,沉着脸摇了摇头。
卓不凡眼中森寒,看着明镶还抓着他胸前衣领的手,盯着她的脸,别人以为她是抓着卓不凡,只他自己清楚,刚才这个女人是想将她推出去,他手中更紧,揽着她的腰,贴向自己胸前。
更是凑在她耳边,几乎咬着他的耳朵道:“你若还要你的儿子,就乖乖听话。”
明镶双手一僵,他已经揽着他凌空跃起,瞬间抽出腰间的软剑,翩若惊鸿,足尖在长矛尖端上一点,就这么生生的踩着那兵将的肩头,一发力,将此人生生的踩进青石中寸余。
那人只觉得肩上似乎负重千斤,惊吓的忘记了动作。
卓不凡冷冷一笑:“以下犯上的蠢材,死不足惜!”
明镶手指发力,几乎触碰到他的胸口,这里少说也有百人,外面还不知道还有多少,这厮究竟是狂放过度成了习惯,还是无知自大,居然这般直接激怒众人,他们若是等到云姜登基,便是挣得一份前程,他此言一出,就是那些墙头草,只怕也更加坚定了造反的决心!
“怎么,小镶儿怕了,你放心本公子若是死了,绝不叫你独活受罪。”
明镶冷然一笑,心中竟然倏地一跳,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腔跳出来。指尖传来的灼热让她心中一暖,果真是十指连心。
“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嘴硬!”卓不凡咧嘴一笑,剑端快的只能看见银光。
云姜在殿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情形,不喜不怒。
明镶伸出手解决掉一个从背后袭击卓不凡的兵士,看着手中的血腥皱眉,然后毫不犹豫的将这血腥揩在卓不凡的肩头。
卓不凡抽空对着她挤眉弄眼。
她偏开头,对上云姜暴戾的眸子,她平静的回视,云姜突然邪肆一笑,看得明镶心中发毛。
冲着正和卓不凡打成一团的蓝羽道:“蓝羽,本宫记得,你师门有种武功能够迷惑人的心性。”
蓝羽“嗯”了一声,避开卓不凡一击,衣袖被剑锋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沉着脸,使出浑身解数,凌厉的视线扫过明镶。
明镶总算摆脱了卓不凡的咸猪手,“嘭”的一脚踹飞了一个人之后,看着卓不凡和蓝羽纠缠,还有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兵将,心中哀叹,擒贼擒王,她要不要将云姜……
云姜察觉到她的视线,瞳眸一缩,透出几分杀意。
“殿下,家师的确说过有一种武功心法,摄人魂魄,控制意念。”趁着兵士们一拥而上将卓不凡团团困住,蓝羽才抽出空来说了一句。
“是么,这般厉害,操控意念,你说,阿莎自从回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会不会被人控制了心绪,可有办法解开?若是不能解开,用这武功心法,让她变成当初的模样可好?”云姜不紧不慢的说。
视线恍若毒蛇般盯着明镶。
她浑身一凛,心底发寒,卓不凡正好看过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平静。
“若是有这般厉害的功夫,皇兄还是先将玉玺找出来吧,要不,皇兄先从弟弟这下手,看能不能操控住弟弟的意念,你知道,父皇向来疼爱我,这传国玉玺,说不得就在我手中呢,就是不在,我也可能知道啊。”他哈哈一笑,明显的嘲弄。
云姜被他说的气恼,手指着他,对那剿杀的士兵道:“杀了这个乱臣贼子!满口胡言乱语,传国玉玺就是父皇收着,不久之后,必定是传给本宫!”
“皇兄还真是威风凛凛啊,弟弟好生崇拜,睁着眼睛说瞎话,皇兄也不遑多让。”卓不凡讥讽了几句,越发刺的云姜怒气滔天,要不是体力不济,他真要亲自动手剁了他才是。
明镶时不时被卓不凡推动几下,结果了几个士兵,蓝羽直勾勾的看着她,眼中满是疑惑,他显然是对云姜刚才的话上了心了。
这些人中,他是最了解夜煞的,他们从小便在一处学武,后来又一起被派来保护太子,就算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但是相处时日长,总能知道些别人不知的细节之处。
卓不凡一个鹞子翻身,落在明镶身边,两人后背相靠,明镶压住心中被云姜的问话升起来的忐忑,虽然她也不知道忐忑什么。
语气不太好的问了句:“阿鬼在哪?”
“只要你我不死,定能护住他安全,放心吧!”
明镶看看人海,不说他们打不过,就算打的过也没有这精力啊!
“什么是你我不死?卓不凡,你跑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来了?莫说什么狗屁的父慈子孝,你的后手呢,还不冒出来,今日咱们也得活活累死在这里!”
卓不凡听到“咱们”二字,心中一喜,声音也拔高了几分,道:“后手?我自然是有后手的,你应该知道,我太子皇兄多日不曾合眼,已经是濒临崩溃,身体也被掏空,不过是虚撑着罢了,咱们且打着,等他死了,一切就都了了。我今日进来就是亲眼看着皇兄活活被困死的。当然此困非咱们现在这个困。”
明镶太阳穴直跳,虽然云姜看起来的确脸色不大好,也的确距离崩溃不远了,但是若是熬到他死,卓不凡你能不能稍微靠谱一点!
“皇兄,弟弟这就来陪着你了,大家一起困,也算是感同身受,若是你那侍卫真的有摄人魂魄这类的功夫,你还是先找来自己用吧,看你这样子,莫不是被人迷了心窍,才夜不能寐?”
云姜身体微晃,几乎要厥过去,他昨夜和夜煞在一处,也是整夜未眠,以前夜煞待他情深意重,断然不会看见自己受苦还能睡去的,就算是恼恨自己当初出手太重,也不会移情别恋。
他之所以这么肯定,就在于夜煞背上那多曼陀罗,昔日夜煞对他最情深意重时,为表坚贞,而让他亲手纹上的,并用了一种药水,这药水有一种特殊的作用,只要她还记得为她纹身之人,就不能别恋,否则药水反噬,命不长久。
但是夜煞对他,看他,竟然是没有半点情谊。
他岂能不怀疑?今日之见,加上对夜煞这两年行踪的调查,他不得不承认夜煞和卓不凡绝对不是全无真心的。
她若是移情,则必死,她若是未移情,何以对自己全无情愫?她若是失忆,何以要装作未失忆的样子,在凤城的时候还和自己相认?她明显也不是为着帮卓不凡而来,她甚至主动求跟着慕容鐟。
云姜百思不得其解,又突然想到好像听说过夜煞师门有摄人魂魄,迷人心神的功夫。
本来是因为夜煞才想到这个,现在卓不凡这么一说,他也怀疑了,卓不凡能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是他一手主导的?
他眼前有些模糊,只觉得卓不凡那张异常讨人厌的笑脸在眼前放大,再放大……
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卓不凡趁乱,拉着明镶在他无比熟悉的宫殿里,找了个密道,脱出包围圈。
身后清净了,密道就建在冷宫的一处宫殿里,明镶被他拉着,他手心沁出汗,将她的手指也濡湿了。
步入密道,他摸出打火石,又很熟稔的找到密道墙壁上的火把,点燃了,火光映着他的脸上,居然有些慌乱。
一缕发丝搭在额前,男人俊美狂狷的脸上一双眸子阴晴不定,深不可测。
他率先走在前方,头也不回,更是避开了她的探究,淡淡的道:“走吧!”
前方黑洞洞的,看不到出口,四周静谧的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还有她自己“嘭嘭”的心跳声,她落后两步,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沉甸甸的,安静让她继续先前的思绪。
“是不是被云姜猜中了?我真的是明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