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白肉团已经关在屋中不吃不喝三日了,再这般下去可是会被活活饿死的!”在听说了流陌的死讯时,桃之亦是很吃惊,但它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白团会因此而将自个儿关在屋中,不论是谁在外头苦言相劝,它都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柏奚微微叹了口气,稍一提手,便有弟子赶忙上前来,只听他话音淡淡道:“流陌的尸首可有找齐全?”
“回师尊,已找回了大半,但……有些太过于细碎,不知掉在何处与其他东西混在了一块儿,所以……”说到此处时,回话的弟子便哽咽地说不下去了,话音颤抖,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微颔首,柏奚将目光重新转回门楣之上,慢慢启唇道:“那便不用找了,即刻入殓吧。”
他话音方才落地,忽听得窗棂处传来一阵撞击之声,一抹白乎乎的东西二话不说便扑向了柏奚,几乎是嘶吼出口:“你是仙界堂堂的紫薇帝君,怎么会救不了自己的弟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说啊,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可以去做……魍”
任由它拽着他的衣领,哭得撕心裂肺,柏奚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它,待到它哭到失声,他方才话音清冷地道:“白团子,生死自有天命,即便我是紫薇帝君,亦是无法逆天道而为。流陌为仙界而牺牲,他死得其所,九重天的大慈悲牌上定会刻有他的名姓。”
对于仙界之人而言,若是能在羽化之前,自己的姓名被刻印在大慈悲牌上,那可是无比地荣尚,流陌为了守护仙界尊严而死,他定然会上禀天帝,将他的名姓刻于其上。
而且若是流陌的名姓能被刻在上头,或许经过千千万万年的沉淀,还能再次转世重归,这也是他为何会不伤心的最重要缘故檎。
可是此时此刻的白团哪能听进这些,它抬起哭得血红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柏奚,一字一句地道:“我不要他的名姓刻在什么狗屁石碑上,我只要他活灵活现地站在我的面前,你只需告诉我,你有没有法子,你若是没有,我自己可以去寻。”
“白肉团你疯了!”在听到白团这一系列的话之后,桃之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迅速扑腾着翅膀飞上前去,冲着白团叫道。
“我没有疯!”怒吼着回过首,泪花旋即便顺着它的面颊砸落而下,它一把将其随意抹去,咬牙切齿地道:“他可以舍命救我,我为什么就不能舍命救他。”
“而且……我不想过没有他的日子。”这几日来,它如同坠入了地狱般,每日都过着痛不欲生的生活,它待在屋子之中,一日总是有无数次地出现幻觉,他忽然出现在了它的身边,对它浅浅而笑,将它温柔地放入掌心。
可是待到梦醒,便什么都没有了,它无数次地提醒自己,他已经不在了,可是它不愿意呀,真的真的一点都不愿意。
他将他所有的好都给了它,只要是它想要的,它所要求的,哪怕那是胡闹,他都会一口答应下来,竭尽全力地去为它完成。
但它却如此地身在福中不知福,总是要三番五次地与他闹脾气,而回回闹完脾气之后,都是他首先低头来哄它。
它一直一直以为,这般如梦境般美好到让它舍不得闭眼的生活,会一直这般地天长地久下去。
而当有一日,他忽然消失在了它的生命之中时,它只觉着心口处被什么一个极为敏锐的钩子给勾去了整个心脏,痛到滴血。
它将自己关在屋子之中,将所有能翻的典籍都翻了个遍,却依然无法找到起死回生之法。
凡人死了,可以进入轮回,投胎转世再为人,可是……可是他是神仙呀,他死了便是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天地之间,它再也无法寻到他的一丝踪迹。
它是多么地痛恨,痛恨他是个神仙,让它无法赴黄泉去寻他的踪迹,而同时,它又是那么地痛恨自己,当时当日,只考虑自己的想法,只在乎自己的玩乐。
他无数次地明里暗里地提示,就差将他的心掏出来给它看,只为问它:白团,你可喜欢我?
可是它却总是一根筋地认为他对它的好是理所当然,认为它对他的感情便如同待夏果那般,或许是比对夏果还要更深一些,以至于它从未往更深层次的方向想去。
他说:“你可愿幻化成女子。”
他问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用充满着期待的目光看着它,都被它毫不经头脑的回话刺地遍体鳞伤,它从未考虑过,它的回答,对于他而言带来的是多大的伤害。
或许这便是凡人常言的,失去了,方知痛苦。
可是它不愿意失去他,不愿意相信他便这样消失在了它的生命之中!
“白团子,送他最后一程吧。”静静地看着它窝在胸前哭到失声,柏奚许久方才话音温柔似水地说道。
死命地摇首,它徒然地松开了手,跳回到窗棂之上,盯着柏奚,咬牙道:“你不愿意救他,不过是不敢违背天道,我不管什么天道人道的,只要能够让他回来,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白团,他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明白你爱他,甚至于能够为了他违背天道,他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终于,柏奚亦是被它的话惹怒,浑身的温存之意瞬间被寒霜所取代,语气顿然加重了好几分。
“他一直想要听到我说喜欢他,听我说,我愿意为了他幻化成女子,可是……可是我都还没同他说啊,他怎么就可以死,怎么可以……”在被柏奚那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之后,白团显然是愣了愣,可是愣完之后,它只觉心口处更痛了。
痛到连呼吸都是那么地困难,它现下的心愿,已经变得很小很小了,它不要什么美食,不要什么美人儿,它只是想要他能够亲耳听到它说,它愿意为了他幻化成女子。
就只是那么小的心愿,他们都不愿意帮它,既然他们不愿意帮它,它可以自己去做,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它都愿意去做。
“他听到了,白团子,神仙陨灭并不代表着灰飞烟灭,只要他尚有一丝仙识存在,便一定听到你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叹息了口气,柏奚耐心性子来,半蹲在窗棂前,伸手抚摸在它的毛发之上,轻声说道。
“帝君,求求你,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救救他,不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它不要只是假想中的认为,它要真实的,看到真真实实的流陌在它的面前,不论它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生命也无所谓,反正,它的命也是他救回的,要与不要又有何区别。
半阖上了双眸,再慢慢地撑开,柏奚复站起身来,回过身去,淡淡吩咐道:“流陌的后事,便交由你处理吧,本君即刻要去九重天一趟。”
弟子忙应了下,甚为担忧地看了眼白团,虽说白团在之前恶整了他们,让一干弟子都恨到咬牙切齿,可是此时此刻,那些过往的怨恨都随着流陌的死而烟消云散,他们也都不愿意看到白团此时此刻濒临奔溃的样子。
“看住它,莫要让它做出蠢事来。”在同桃之说话之际,柏奚提手在整个屋子之外设下了道结界,慢吞吞地收回首,转而叹息着对白团道:“白团,世间万物皆逃不过生死二字,即便是神仙亦是无法逃脱,我们这些人,不过便是比他们活得稍微长了一些罢了。”
“生死自有天命不只是如此说说罢了,这世间之上每时每刻都有人生,有人死,生人喜,死人悲,他们又何尝愿意看到自己所心爱之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呢,可是他们同样也是别无选择。”
顿了顿音调,他话音如是一池碧水一般,缓缓地荡进它的耳畔,“本君明白的,流陌自然也很清楚,但若是能够重来一次,他亦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你与它而言是独一无二,他牺牲自己救你,不是让你为了他而疯狂,你知道吗?”
“你若是真的爱他,便好好地活下去,最好能够活到地老天荒,本君相信,终有一日,你能与他再次相见,不过到时他可能便不认得你了,那时便要转换过来,变成你死命追他了。”
话音落地的那刻,白团缓缓地抬起首来,一对绿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但终究还是未曾说出反驳的话来。
见它总算是稍稍平复了下心境,柏奚轻叹了口气,拍拍它的小脑袋,转而随手招来祥云,片刻之际便消失在了天际之端。
桃之纠结了半晌,方才踌躇着上前去,结结巴巴道:“那个啥……白肉团,你饿不……”
还未待它那个‘饿’死说完整,白团忽而便一扭身,重重地将窗棂给合了上,吓得桃之心下猛地一突,眨了又眨眸子,方才意识到,向来对它怕到要命的白团,竟然敢当着它的面摔门!
不过此时此刻即便是桃之,也再没有那般的心思,想要去恶整白团。
它心中的那份痛,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
而且,它怕是最痛恨的是它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