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飔不露面,让年锦成来,并不是要让苏凉相信,一切都是年锦成的主意。
做主的一定是穆飔。不管那个计划经由谁告诉苏凉,这一点都是明确的,穆飔自己也知道。
年锦成把穆飔的计划,说成是“我们的计划”,对事情本身并没有差别,只是穆飔会在意他的态度。
而穆飔命令年锦成出面,真正要做的事,不是告知苏凉,而是说服苏凉答应出手。
前者谁说都一样。
后者才是关键,不仅会得罪人,且有极大的失败可能。
若失败了,后果就由年锦成来承担。
年锦成见到苏凉后,按照穆飔的意思,先完成了第一步的告知任务。
本以为,接下来苏凉会拒绝,年锦成需要想办法让她改变主意,答应帮忙。
谁知,苏凉完全没给年锦成机会,直接就答应了。
如此,得到了穆飔想要的结果,年锦成从头到尾的言行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苏凉。”
听到宁靖在房中叫她,苏凉起身过去了。
长安哀叹,“完了完了!宁公子说去写下他想要的东西,竟写了那么久,又叫了苏姑娘进去,他们到底打算跟主子要多少东西?”
年锦成沉默不语,突然有点想笑。
今日见过穆飔后,他心情就很糟糕,来的路上有些忐忑,面对苏凉时,又多了几分难堪。
但结果出乎意料。
年锦成认真思考过,他认为苏凉应该是出于正义感,才答应出手,并不是为了帮他们。
苏凉打断年锦成,并语气不善地说那两句话,即便她是真反感,他也认了。
虽然不知道苏凉和宁靖打算跟穆飔要什么东西,但年锦成想说:多要点,千万别客气……
房间里,苏凉接过宁靖递来的厚厚一沓纸。
“我把毒经上的方子所涉及的药材,打乱顺序抄了一遍。”宁靖说。
苏凉唇角微翘,“正是我想要的。”
宁靖还在单子里写了:
人参灵芝等各种珍贵药材;
京城的宅子一座,要求宅子里有花园,池塘,种上十种不同的果树,十种不同的花;
古籍百本;
宝马两匹;
贡品大红袍一斤;
五种珍稀木料;
七种珍品玉石;
九种名贵布料;
……
苏凉看到最后,幽幽感叹,“如果某人事后过河拆桥,为了不给这些东西把我们除掉,我都不会太意外。”
穆飔作为皇子,自己都未必有这么多宝贝。
宁靖把笔递过来,薄唇轻启,“你只管写。”
苏凉倒是想写,但发现宁靖把她想要的东西都写上了……
宁靖没出来,苏凉把写好的单子交给长安。
清单的厚度,让长安的手都抖了一下,发现前面好多页写的都是药材,微微松了一口气。
当翻到后面,看到人参灵芝的时候,长安嘴角开始抽搐。
等看到“大红袍一斤”,他目瞪口呆,“贡品大红袍,一年就产一斤,我家主子去年得了赏赐,也才一两!宁公子家就是乾国最大的茶商,应该很清楚啊!”
苏凉耸肩,“上次我做了茶香鸡,他嫌弃茶叶不好,可能是想拿大红袍试试吧。毕竟他家是茶商,他对此口味很刁。”
长安无语望天。
年锦成无语望地。
“就那些。”苏凉很淡定地说,“也不必四皇子殿下现在给,毕竟事情紧急,耽搁不得,那些东西也需要时间去准备。只要四皇子殿下答应,我们签个契约,事成之后兑现。若我失败,那就算了。”
说着苏凉看向年锦成,“到时候就请年将军做见证人。”
年锦成默默点头。
“两位请回吧,四皇子决定了之后再来找我。”苏凉说。
长安把一沓纸收起来,又问,“苏姑娘的武功,不知是否能应付?”
“我也不知道,试试吧。”苏凉很随意地说。
长安轻咳,“想来苏姑娘敢应下,定是有把握的。我这就回去禀报主子,再给苏姑娘答复。”
……
穆飔听长安说苏凉愿意帮忙,大喜过望。
但当他拿着长安带回来的清单,从前往后看,越看脸越黑。
年锦成回了自己的住处,房中只有穆飔和长安两人。
长安把事情的经过,年锦成和苏凉的每一句话,都一五一十地转述给穆飔。
穆飔盯着最后一张纸上的“贡品大红袍一斤”,额头跳了跳,咬牙道,“也就是说,年锦成什么都没干?”
“是苏姑娘根本没给年将军机会。谁也没想到,她竟那么爽快就答应了!”长安说。
穆飔把手中的清单拍到桌子上,瞪着长安,“你管这个,叫爽快?”
长安弱弱地说,“他们要的东西,着实多了些。知道苏姑娘爱财,没想到……”
“爱财?她是热衷于敲诈我!”穆飔冷哼,“真以为我要仰仗她才能成事,不会对她如何吗?”
长安不敢接话。
过了一会儿,穆飔被清单激出的怒气平息了不少,冷静下来,“我在想,她会答应,是因为她骨子里的正义感,想让伍赟和伍槐安父子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长安神色一震,“定是如此!”
“也就是说,年锦成去不去,都没什么影响。”穆飔轻哼。
“其实有些影响。”长安叹气,“年将军去这一趟,使得苏姑娘对他的印象变差了很多,后面几乎都没有理会他。”
穆飔摇头,“那不重要。既然苏凉本就是愿意帮忙的,这清单上的东西,我若不给,她是不是仍旧会出手?”
长安愣住,“主子,苏姑娘脾气不小,这恐怕不成。”
穆飔也知道,苏凉既然提了,他若不答应,结果很难讲。
“要年锦成有什么用?他为何不劝苏凉免费帮忙?”穆飔没好气地说,“你去叫他过来!”
长安便去找了年锦成来。
年锦成一进门,就听穆飔说,“苏凉要这么多东西,你当时没有拒绝,你来出!”
年锦成蹙眉,“殿下,我出不起。”
穆飔冷哼,“你怎么知道我出得起?”
年锦成摇头,“微臣不知道。这都是苏姑娘的意思。她能答应出手相助已是意外之喜,微臣不敢讨价还价,怕惹她不快,因小失大。”
穆飔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简言之,苏凉摆明了就是要敲诈他。
他本来想甩给年锦成的烫手山芋,这下又反弹回到自己手中,且苏凉往上面加了一把火,他若接了,得掉块肉!那清单上写的,很多都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可恶的女人!”穆飔恨恨道。
他若不答应,那就成了他不顾大局。且这案子对他极为关键,也不可能因为一些财物就放弃,但越想越气,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子,这辈子头一次如此吃瘪,简直郁闷至极!
什么都没做就被完全摘出去的年锦成,叹了一口气说,“那一斤大红袍,微臣有些想法。”
穆飔眸光微眯,“说!”
“贡品大红袍,是浔阳宁氏每年按时上贡的。只需从宁家盗走,自然能有一斤。”年锦成正色道。
穆飔冷眼看着年锦成,“你可知盗抢贡品是什么罪?”
年锦成点头,“微臣知道。但没出宁家,就不算贡品。若丢失,全都是宁氏的责任。据说当初宁靖被逐出家门,起因就是他醉酒放火毁掉了一批贡茶。”
穆飔神色一动,“我明白了!宁靖极有可能是被宁家那些杂种陷害的,他如今不是想要这一斤茶叶,是要让宁家不好过!”
……
傍晚时分,宁靖烧火,苏凉在揉面,就听他说,“你没有给我做过茶香鸡。”
这是回应苏凉白天在长安面前的胡说八道。
苏凉轻笑,“等真有一斤大红袍的时候,我就给你做。”
……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凉正跑步,就听到长安在外面敲门。
“苏姑娘提的条件,我家主子答应了。”长安说,“请苏姑娘到县城去吧,当面签契约,年将军做见证。而后还要再详细部署一下后面的事,免得出差错。”
“好。稍等。”苏凉回房去换衣服,拿上一本正在看的书,便出门了。
“宁靖,你去不去?”
苏凉话落,宁靖从房中走出来,穿戴整齐,“我又想起一样东西,要加进去。”
长安:……他家主子要发飙了……
……
到飞雁镇上,长安给苏凉和宁靖买了早点,继续赶往县城。
年栎觉得他家公子昨天出去一趟回来后,心情就变好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还问他有没有听说过一道菜叫“茶香鸡”。
年栎从没听过。鸡要用茶叶来做,那也太奢侈了,茶叶可是金贵东西。
当时年锦成说,“我想尝尝用贡品大红袍做的茶香鸡。”
年栎感觉他家公子可能发烧了,不然咋开始说胡话呢?贡品大红袍,只有皇室中人才能享用,拿来做菜,简直是暴殄天物,异想天开!
穆飔再派人来请,是宁靖和苏凉到了。
年锦成走进穆飔的院子,刚靠近门口,就听到穆飔怒吼,“你别得寸进尺!”
年锦成脚步一顿,他已经看到宁靖了,坐在苏凉身旁,面色清冷。
四目相对,宁靖平静如斯,年锦成心情复杂,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我能进来吗?”
“进!”穆飔的声音怒气未减。
年锦成进门,恭敬行礼。
“坐!”穆飔黑着脸说。
年锦成在空位坐下,宁靖就在对面。
“锦成,宁公子要了那么多东西,仍不满足,还要我的飞云弓,你觉得这合适吗?”穆飔冷声问。
年锦成愣了一下,“飞云弓是殿下的爱物,但正事也耽搁不得,一切由殿下定夺,微臣不敢妄言。”
“苏凉,事情需要你来做,契约也是你我之间的,你什么意思?”穆飔冷哼。
苏凉叹气,“夺人所爱确实不太厚道,但有舍才有得,四皇子可以权衡一下。宁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如果四皇子不乐意的话也无妨,就当我们今日没来过。”
穆飔咬着后槽牙说,“好一个有舍才有得!口气这么大,看来你对于接下来的事很有把握,好极了!”
苏凉摇头,“把握暂时不好说,只是提前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后面有什么不愉快的。契约是附条件的,我去冒险,若失败,不需要四皇子殿下任何补偿,若成功,才需要四皇子殿下兑现承诺。我想,四皇子殿下也不会做亏本交易。”
听到苏凉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年锦成深以为然。
穆飔哪怕发怒,只要没赶走苏凉和宁靖,都说明这是他能承受的。
亏本当然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个没有当上太子的庶出皇子,一旦穆飔破了铁矿走私案,所有的功劳都是他的,他的身份、地位、名望、前程都将会大大跃升!
这也是他不在京城过养尊处优的日子,自请跑来北安县,费心费力做这么多的目的。
气氛静默了一会儿,穆飔冷声说,“好,飞云弓给你们!苏凉最好不要坏了我的计划,否则,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写好的契约,穆飔盖了印鉴,按了手印。另外一方是苏凉和宁靖两个人。
作为见证人的年锦成也签了名,按了手印。
穆飔站起身,看向苏凉,“现在,该让我看看你的实力了。”
苏凉平静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