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封主给卓哥哥和悬铃赐婚!”
悬铃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般,瞬间击得卓展外焦里嫩。
卓展感觉自己体内像穿入一根丝线,把五脏六腑都拽了一遍,揪心的疼。
“哦?哈哈哈哈……”酉擎褶皱的老脸登时眉开眼展,扶须仰天大笑起来:“悬铃啊,不愧是将门之女,果然有胆量!”
悬铃羞涩地一笑,稚嫩的小脸桃花般灿烂,俏皮地朝着王座下的祁同渊挤了挤眼睛。
悬铃这个惊天之举,显然没有事先和祁同渊通气,此时祁同渊瞪大眼睛怔愣地盯着悬铃,手中青铜爵里的酒洒了一案也不自知。
不仅祁同渊,在座的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赤妘更是像霜打了的茄子般,脸色蔫青蔫青的。
然而悬铃的这一举动却深得封主酉擎的心,刚刚卓展拱手向酉擎求东西的时候,从卓展的神情中,酉擎就预感到卓展求的不是官职,但被悬铃这么一打断,反而柳暗花明起来。赐婚比赐官要更容易留住这伙人,而且更加的名正言顺,酉擎怎能不心生欢喜?
酉擎大笑,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既然还有这层姻系,那老朽就成全你们!明日,便让礼玄司跟神宫商择良辰吉日。祁卿啊,你真是好福气哟。”
经悬铃这么一搅和,卓展挖空心思打的如意算盘全都废了,此时再想要回开图石已不可能。但更麻烦的是这门突如其来的婚事,看着酉擎那欣喜若狂的样子,回绝肯定是要触他的霉头了,但此刻已别无他法,硬着头皮应下来反而更麻烦。
眼看着酉擎已经开始安排选日子了,卓展心急如焚,慌不迭的离席,快步走到红毡正中,拱手低眉道:“封主,悬铃年仅十二,卓展也不过十六有余,年岁太小,实在不易过早成亲。”
酉擎脸色一沉,瞬间明白了这只是悬铃单方面的相思,卓展并不情愿。
他虽心中不悦,但表面上仍镇定和乐地笑着说道:“哎,无碍无碍,如果你觉得悬铃年纪小,大可先订婚,等过两年她满十四了,再安排你们成亲也不迟啊。卓展,我先安排你做祁府的幕卿,这样你便可住在祁府,也好方便你与悬铃朝夕相处。”
卓展心中仓惶,见已别无他法,只得搬出他最不愿搬出的一招。卓展俄然双膝跪礼,匍匐在地,前额放在叠合的双手上,大喊道:“封主,卓展有罪!”
酉擎愕然,快嘴问道:“你何罪之有啊?”
“卓展先前对封主隐瞒婚约,令封主和悬铃有所误会……事实上……事实上卓展早有婚约在身。”
“哦?莫非是你在华国老家定下的娃娃亲?”酉擎霍然起身,直视阶下的卓展,面色很是难看。
“并不是。”卓展起身,屏息拱手道:“乃是南山赤帝之三女,赤妘。”卓展赶忙回头看向赤妘,挤了挤眼睛,吓的一直呆若木鸡的赤妘赶忙起身,惊慌失措地叫道:“正是我!”
酉擎微眯的双目骤然睁开,冷冷道:“哦?南山三公主?有此等贵客到此,之前为何不通禀?”
“回封主,”卓展再次拱手:“妘儿只是随我外出游历,并不是以公主的身份出行巡访,因此便未惊动封主。”
酉擎冷冷一笑:“那如何证明她就是南山的三公主?我看她,跟悬铃、金茶也没什么区别嘛。”
“赤帝之三女,火年火月火时出生,降生便被火神祝融收做内徒,此事五方五山人尽皆知。妘儿虽十二岁出师,但一直随身携带着火神祝融的避火牌,妘儿!”卓展再次回头看向赤妘。
赤妘赶忙从腰间掏出了赤玉避火牌,高高擎起,红焰如灼的光芒顷刻间将赤妘周身三尺之内照得灿若莲火,殿内众人无不惊骇不已。
“妘儿还有火神座下的灵兽神鯥傍身,妘儿!”卓展继续说道。
赤妘慌地收起避火牌,急忙去撩头发,可爱的小谷从赤妘颈后钻出,眨巴着两个黑油油的大眼睛,怯懦地看着齐齐扫向它的十几双眼睛。
西山虽不与南山交恶,但也并不亲和,见自己看中的人竟拿南山来压他,酉擎的脸色十分难看,心中早已气冲斗牛。但他还是强按捺住满腔的怒火,压低声音怒斥道:“少年,你这是在拿南山赤帝压老朽喽?老朽征战多年,中山都不放在眼里,还畏惧他南山赤帝不成?”
“卓展不敢!”卓展赶忙再次伏地,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密密渗出:“只是卓展和三公主的婚约在先,且有火神祝融做媒,卓展实在不愿欺瞒封主。”
这个谎话卓展说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虽然搬出赤帝和火神这两座大山来压酉擎着实有点态度强硬,但若想今晚能从封府安全脱身,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哼!”酉擎大袖一甩,金刚怒目,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你跟谁定亲我不管,但既然你来到我崇吾府了,就要为崇吾府效力!”
“封主!”卓展再次拱手,却被祁同渊拦了下来。
“哎哎哎,卓展,少说两句行不行?!”祁同渊起身离案,给阶下的卓展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祁同渊恭敬地面向酉擎:“封主,卓展这孩子性子直,一根筋,不太会说话,回头我好好开导开导他,等他想明白了,再来面见封主,如何?”
酉擎也自知想永久留住卓展这伙人,强硬虽然有必要,但却急不得。此时祁同渊愿意出面调和,也是给他们彼此双方一个缓和的机会,毕竟以后还要成为君臣,彻底撕破脸就不好了。
酉擎定了定神,抬起眼皮厉声说道:“那就好好给我回祁府想想,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酉擎的雷霆之怒顷刻让殿内所有人头上都罩上了一层阴影,仿佛一张巨大的手从天而扣,任谁也逃不掉,量谁也不敢逃。
卓展慌忙跪身拜谢,赤妘、段飞等人也纷纷起身叩谢。
酉擎大袖一挥,愤然离场,这场本应热热闹闹的庆功宴算是泡汤了。
卓展跟在祁同渊的身后,踏着朦胧的月色,心神不宁地回到了祁府。
然而祁同渊却并没放他们回各自的房间,而是直接把他们所有人都叫到了后院中厅。
他们前脚刚进中厅,走在最后的祁尤就惊慌地跑了进来:“父亲,封府的红翎侍卫已经把咱们家团团围住了!”
祁同渊骤然色变,急忙问道:“可有下一步的动作?”
“并没有,”祁尤摇摇头,“只是站在大门和院墙外,不像是要进来的样子。”
祁同渊缓了口气,凝目看向卓展:“是来盯着你们的了,看来这一次,封主是绝对不会放你们走了。”
“那怎么办啊,总不能窝在这里这一辈子吧?”壮子着急了,大叫起来,“卓展,你赶紧想个办法让咱们逃出去啊!”
“开图石还没拿到,怎么逃?逃走容易,但要想再回来拿开图石,可就难了。”卓展皱眉说道,心中越来越乱。
“哎,悬铃这个事儿,我也没想到,卓兄弟,对不住了。”祁同渊的大手重重拍了拍卓展的肩膀,沉重地说道。
“爹爹!我怎么就错了?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错吗?而且吃亏的是我啊,谁知道卓哥哥早就有婚约,害我当众出了那么大的丑!”悬铃一噘嘴,眼睛红红的,转身就跑了出去。
“哎,悬铃!”祁尤大喊着,就要跟出去。
“不要追。”祁同渊冷冷道,“这段时间这丫头闹得有点儿过头了,让她自己冷静冷静吧。”
卓展本以为祁同渊会和封主酉擎一样,为留住他们不择手段,因为祁同渊最初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但不想他竟如此通达,非但没有帮酉擎为难他们,更是为他们的处境而忧心。
“卓兄弟,”祁同渊沉声说道,专注地看向卓展,“你们,当真不想留下来建功立业吗?”
“祁将军,你我多日来推心置腹、契若金兰,卓展无需对你隐瞒,卓展几人只想给父母恩师报仇,志不在此,还望将军宽佑!”卓展诚恳说道。
“那好,我明白了。”
祁同渊沉吟片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封主现在正在气头上,这样,你们这几日先出去躲躲,开图石的事,我来想办法。”
“躲……可去哪儿躲?”卓展困惑地看向祁同渊。
“太虚境。”
这三个字从祁同渊嘴里说出来,仿佛自带魔力一般,顷刻间让整个中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祁元、祁昊、祁尤齐齐瞪大眼睛看向祁同渊,大气不敢喘。
“太虚境?”卓展皱了皱眉,这个词上午的时候他从祁元嘴里听到过一次,不过这一次从祁同渊嘴里说出又是另一种重量。
“没错。你们应该知道,就像中山是政治权谋的渊薮之地,西山则是神主仙侣的宗源之所。
西山临近瑶池,是仙气灵元汇聚之所,创世神、造物神、山神、人神的数量比其他四方四山的神加在一起还要多。
而这太虚境,就是以西山护佑神金神蓐收为首的群神聚居地。”祁同渊肃容说道。
“那祁将军,我们为什么要去这太虚境啊?”段飞不解地问道。
祁同渊用拳头捶了捶卓展的胸口:“他这里不是有魔火吗,我这几日和祁元商量了一下,可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那个地方兴许有解决办法。若是没有今日封主这档子事,我也打算让你们去碰碰运气的。”
“哦?太虚境的神明能治好卓展哥哥?”赤妘眼前一亮,兴奋地问道。
“我也不能确定,但若是那里都没有办法,别的地方就更无解了。”祁同渊说着,抬眼看了眼赤妘:“小姑娘,你真的是火神祝融的徒弟?”
赤妘点了点头:“没错啊。”
“那我劝你,进入太虚境后千万别露出这层身份。”祁同渊笑笑,煞有介事地说道。
“为什么?”赤妘鼓起腮帮子,不解地问道。
“你既是火神的座下弟子,难道还不知道他和那金神蓐收是千年的宿敌?”祁同渊揶揄道。
“哦!”赤妘恍然,“原来师父口中那个俗气、油腻又没脖子的老不死的,就是金神蓐收啊。”
祁家三兄弟都不觉掩口而笑,祁同渊也一下子怔住了,想不到神仙积怨起来也是这般的斤斤计较、口下无情。
祁同渊清了清嗓子,敛色道:“总之,你们去那太虚境时要万分小心就是了。我会手书一封,再给你们一个信物。蓐收除了是司管刑罚和秋收之身,还是司管日升日落的太阳神,你们赶在日月交替之时,也就是那太虚境结界最薄弱之时进入即可。
祁尤,去我书房把那个东西拿过来。”
祁尤应着,快步跑了出去。
“祁将军,您是如何与这太虚境结缘的?”卓展好奇地问道。
祁同渊呵呵一笑,转身坐在椅子上,悠悠说起:“想必你们也听闻过我祁家的一些传言,说我祁氏子孙有阴神庇护,因此才能百入战场而毫发无伤。其实,这并不是空穴来风。”
“哦?”
“祁将军,快给讲讲,快给讲讲!”喜欢猎奇的壮子登时来了兴致,急忙催促道。
祁同渊笑笑,继续说道:“那是我十八岁初入军营之时,还是个传令兵,一次在传书的路途中,在日月交汇之时误入了那太虚境。说来也是机缘,当时天色渐黑,我也看不太清楚,只见一团肉状的东西卡在了一个巨大的丫形树杈上,我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什么小动物,就上去帮它脱了身。没想到啊,那团肉竟是混沌之神帝江。”
“啥玩意,一团卡在树上的肉,居然是神仙?他自己下不来啊?”壮子讶异道。
“哈哈哈哈,神仙也是肉身呐,那帝江神天性贪吃,那几日灵树上的红元果渐熟,他便攀上去吃起个没完。可仙果的神力不是凡间食物所能比的,那帝江神不知不觉便吃圆了身躯,卡在树上下不来了。”
“于是将军便借了这个机缘得到了帝江神的佑护?”卓展接着问道。
“正是。帝江神性情温吞,心性纯良,当即便感激涕零地许我祁家三代无忧。”祁同渊感慨道。
“怪不得,看来这次悬铃能虎口逃生,也有半数的机缘是因那帝江神的佑护了。”卓展唏嘘道。
“所以这次啊,我还有个私心,就是要你们帮我带三坛烈酒送与那帝江神,他嗜人间烈酒却苦于无法自由现身人间,这也算是我对他此番佑护悬铃的答谢吧。”祁同渊怅然说道。
“父亲,取来了!”祁尤大步流星地走进中厅,手里拿着一截皮绳,皮绳的末端拴着三根灰白色的羽毛。
“给卓兄弟。”祁同渊指了指卓展,祁尤便将此物递给了他。
“这便是帝江神的信物?”卓展仔细翻看着这三根看似毫无特殊之处的羽毛,疑虑道。
“正是,仔细收好,事后老夫可是要收回的哦。”祁同渊笑着说道。
“放心吧,祁将军,卓展自当仔细保管。”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祁同渊正容问道。
“迟则生变,趁酉擎封主那边没生疑,咱们今晚就走。”卓展思忖着,凝重说道。
“不是,卓展,现在封主派来的侍卫都在外面堵着呢,咱们咋个逃法啊?”段飞刚就在想这事儿,此时终于憋不住了,焦躁地问道。
“金蝉脱壳啊。”卓展淡淡一笑,平和地说道。
“又卖关子,最烦你这人这点。”壮子鄙夷道。
卓展笑笑,看了看壮子:“易龙他们,此刻还在府中吧?”
“在啊!”壮子一愣,粗声说道:“他们那几个馋虫,在土鼠城这段日子也没啥好吃的,克犒坏了。这不是来到这边有的是好吃的吗,吃起来没完了。今天白天我就撵他们走了,非赖着不走。哎,不是,你问易龙他们干什么啊?”
卓展颇具玩味地看着壮子,悠悠道:“还好没被你赶走。他们既然喜欢住在这儿,就让他们代替咱们在这儿住着吧。”
卓展说着转向祁同渊:“祁将军,这几个能吃能造的泼皮无赖怕是要在府上叨扰一阵子了,你不介意吧?”
祁同渊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既然是泼皮,那就让我这三个儿子好好陪他们玩儿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