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石府俨然成了一个热闹的戏台。只要齐坤和雒雁碰上,都免不了要斗嘴一场,有的时候,甚至能斗个一两个时辰。
两人也都乐此不疲地相互杠着,齐坤素来强势蛮横、咄咄逼人,雒雁则柔中带刚、绵里藏针,两人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不相让。
卓展他们几个倒是看的其乐无穷,只不过看戏的人乐在其中,演戏的人却浑然不觉。
齐坤和雒雁昼夜不休的争吵却是让照影操碎了心,眼看着跟夫君一起重新操持起来的小家陷入每日鸡犬不宁的境地,一心追求和乐安宁小日子的照影怎能不心急。
加之前几日齐坤去青楼喝花酒的事被卓展他们撞见,照影更是觉得该尽早让齐坤成家,家中有个正妻才能定下心。
于是,没跟齐坤打招呼,照影便兀自接洽了丹砂国最知名的媒婆咸婆婆,全城大范围内给齐坤物色合适的适龄姑娘。
这天一早,趁着石川、齐坤、雒雁他们去了操兵场,照影便请了那咸婆婆带着一众姑娘来到石府,就等着给从兵场回来的齐坤一个意外惊喜。
中厅虽是石府上下最大一间房,但一下子被十几个缤纷多彩的妙龄姑娘给占据了,也瞬间变得狭小局促了。
照影带着两个丫鬟在中厅里忙碌着,各种寒暄维持,忙得满头大汗,团团直转。原本想好好瞧瞧各家的姑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耳尖的段越和赤妘一听到这脆亮的莺莺软语,登时兴致大起,拽着卓展、段飞、壮子他们直奔中厅,但猛一看到这满屋子的小姐姐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嫂子,这是?”赤妘兴奋地跑过来,一一打量着各色姑娘。
“还不是为了齐坤呐,之前都说了他成家的事归我管了,再不上心,怕是他要天天往那百花苑跑了。家里有个正妻,怎么着也能收收心。”照影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一脸疲态,却仍是眉飞色舞地说着。
“原来如此。最好有招赘的,把他招出去也好。”段越也很是高兴,这样一来,壮子他们就不会再天天给齐坤和雒雁强拉CP了。
“可这姑娘的姿色……”眼露凶光的壮子早已把这一屋子的姑娘挨个打量了一番,却不免面露难色。
“怎么,小兄弟,就这些姑娘的姿色,你还不满意啊?这可是我咸婆婆挨家挨户挑出来的最好的姑娘,才貌女红样样不差,你就满丹砂国去问问,谁能有我咸婆婆这手腕,能一下子找到这么多好姑娘。”
壮子的话让敏感的咸婆婆很是不悦,登时像一只气焰嚣张的老母鸡,叉着腰就过来跟壮子据理力争起来。
“不不不,咸婆婆,我怎么能质疑您呢?这不是……这不是照影嫂子站在这万花丛中,太过耀眼了嘛……”壮子一眼瞟见照影,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赶紧编了个谎儿圆了过去。
不过经壮子这么一说,众人才意识到,体态婀娜、姿容秀美的照影站在这群姑娘中间实在太出众了,有种玫瑰花与狗尾巴草的既视感。
那咸婆婆也觉出了不对劲,赶紧打着马虎眼:“那是自然,咱石武练从前可是这丹砂国最厉害的护国大将军,他的夫人,不说是倾国倾城,那也是万里挑一,咱们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怎能与之相比啊。不过啊,我选的这些姑娘配齐总兵坛可是绰绰有余的,什么马配什么鞍不是。”
“嘿嘿嘿,绰绰有余……”壮子拱了拱旁边的卓展和段飞,用手掩着嘴,挤眉弄眼地嘀咕着。
卓展抬眼就瞧见一个脸上长着一颗巨大黑痣的姑娘,应着壮子的这句话,竟不自觉地笑喷了出来。
“武练和齐兵坛他们回来了!”丫鬟环儿慌乱地跑进中厅,兴奋地喊道。
众人望向门口,只见石川已快步走进跨院,后面一前一后跟着齐坤和雒雁。一见屋内这情景,三人霎时傻了眼,照影过来解释后,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专门为齐坤搞的一场相亲会。
雒雁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齐坤,实在憋不住内心的喜悦,掩着嘴幸灾乐祸地窃笑起来,与旁边的段越会心眨着眼睛。
面瘫的石川扫视了一圈后,淡淡开口:“齐坤留下来就好,我还有事,要去宫城一趟。”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面走去,出去还不忘叫上雒雁:“雒雁,你替我去城外接应一批甲胄,这是令牌。”
“明白。”雒雁接过石川扔过来的令牌,回头朝齐坤撇了撇嘴,雀跃地跑了出去。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齐坤像架稻草人般僵硬地被照影拉扯着拽向那早已排成了一排的姑娘们。
而满脸谄笑的咸婆婆早已紧跟在侧,撩着绣帕一一拉过姑娘的手介绍起来。
“齐兵坛,你看看,这是东市米铺彭家的姑娘,针线活一流的好,针脚那叫一个密,你要是娶了她,冬袄夏衣都不愁穿。”
齐坤一看,又黑又壮的彭家姑娘圆着膀子就凑了过来,肩膀比他的还要宽。
“还有这个,西市董铁匠家的姑娘,干活特别勤快,一会儿都闲不下来的热脚命。”
这个姑娘倒是纤细了许多,但那一条狭长得像刀割的线状眼睛,连眼白都看不到了。
“这个这个,南市白家布庄的姑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庖房,做的一手好饭菜,娶了她,你可是享不尽的口福。”
这一位正是卓展刚刚看到的那个脸上长着大黑痣的姑娘,此时正搔首弄姿地凑近了齐坤的脸。一凑近看,齐坤才发现,那硕大的黑痣上竟还飘着一根弯弯绕绕的毛,看得齐坤浑身发麻,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绰绰有余,嘻嘻嘻嘻……”卓展、段飞、壮子三人都不觉捂着嘴窃笑起来。
“还有这个,这个您肯定满意,天街己家的姑娘,这姿容秀貌,真真是夭若桃李,艳若牡丹呐。”
咸婆婆这次拉过来的这个紫衣白裙的女子倒是端庄明媚得很,标志的鹅蛋脸,灵动的大眼睛,身材体态都匀称得体。
齐坤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礼貌的微笑,然而就在那姑娘凑近齐坤的一刹那,一股浓浓的狐臭味扑鼻而来,吸了齐坤满满一口,霎时间脸就绿了。
这一下对齐坤的刺激太大了,原本还礼貌应着的他说什么都不干了,大手一挥,忙跟照影打躬不迭:“夫人,齐坤现在只想追随将军,实在无心成家,您的一番好意齐坤心领了。那个……那个……城外的那批甲胄到了,雒雁那娘们儿不认识送货人,别再错过,还是我去迎迎吧。我走了,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哈。”
齐坤说着便慌慌张张地向门外逃去,迈过屋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
眼看着齐坤出了跨院一溜烟地跑没影了,卓展放心不下,赶忙说:“走,咱们也看看去。”
“哼,你这就是坐视不救,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壮子嘿嘿一笑,也颠颠跑了出去。
只留下不明状况的照影以及气得直跺脚的咸婆婆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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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头跑出石府的齐坤仿佛重获新生一般,大口呼吸着新鲜凛冽的空气,撒丫子往城外跑去,从未如此轻松过,就连当初出那嚣冢也没有这般畅快的感觉。
然而刚出城的齐坤就远远看到了官道上随着木车一同过来的雒雁,平时面目可憎的那张脸此时竟有那么一丝亲切和煦。
齐坤刚想迎上去跟她斗嘴一番,又突然想到自己刚才的那场相亲,怕被她奚落嘲弄,便又犹疑地停下了脚步。
雒雁捋着被风吹乱的额发,抬头一眼瞥见了心事重重的齐坤,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赶车的小兵说道:“你先回操兵场,我随后就过去。”
雒雁说完便昂首朝齐坤那边迎了过去:“怎么样,总兵坛大人看起来很是春风得意啊,这是选到中意的了?”
“你这婆娘,竟说风凉话。你现在在这儿看我笑话,我知道你什么心思,改天,我也跟夫人说说,也找个妁婆早点把你给嫁出去,我也能落得个清净。”齐坤装腔作势地说着,然而他的的表情和眼神却早已透出他的色厉胆薄。
雒雁强憋住笑,低下头用脚蹬了一下地上的石块,心高气傲地说道:“这个还轮不到您总兵坛大人操心,你既不是我父又不是我兄,我的婚嫁大事,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呀,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就你那点俸禄,可不够夜夜留宿百花苑的。”
雒雁的一席话说的很是刻薄,刚刚还觉得她有那么一丝亲切的齐坤再次恼羞成怒,急火攻心间,竟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直接指向了雒雁。
“我与你原本就有血海深仇,我忍你让你完全是看在武练和夫人的份上,但你处处相逼,出言不逊,你对我的羞辱我今天就好好跟你算清楚。”齐坤说着便举刀怒喝着冲了过去。
“到底是谁处处相逼,总兵坛心里比我清楚。”
雒雁也不甘示弱,一个飞身从齐坤头顶凌空翻过,转身间已拔出了阔口短剑,闪电般挡下了齐坤再次迎头砍下的大刀。两人毫不相让,刀光剑影中大战了几十个回合。
齐坤力气虽大,但雒雁的身手却更加灵活,长年的暗杀任务让她练得一身好轻功,此时不停地在齐坤的头顶、腋下穿行,耍得齐坤已有些应接不暇。
雒雁不下狠手却耍逗着齐坤,齐坤想突破困局却一直在蛮用力气。就在他俩打得胶着之时,远处城门那里跑出一麻脸大汉,怀里抱着一个木箱子奋不顾身地往官道上冲来。
麻脸大汉身后,两个守城的士兵手持三叉戟高声大喊:“站住!”一见还未卸甲的齐坤和雒雁,守城的士兵眼睛一亮,扯着嗓子撕喊:“快拦住他,这家伙抢了咱们丹砂商贩的贝币!”
一听如此,刚刚还刀剑碰撞的叮当作响的齐坤和雒雁几乎同步朝着麻脸大汉窜了出去。
齐坤大刀一挑,将大汉怀中的木箱高高挑飞,雒雁飞身一个翻跃,双腿直直蹬向那大汉的脑袋,随手俯身短剑一撩,大汉头上的包头自中间破裂开来,胸口被随即冲上来的齐坤狠狠踢中,整个人披散着头发飞了出去。
而旋身飞起的雒雁并未落地,而是一脚踏在了齐坤的刀刃上,借着齐坤用力的一挥,高高跃起,一把抱住了那即将落地的木盒,双腿夹紧,漂亮的几个旋身,稳稳落在了地上。
“好,真是精彩!”
“我说你俩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啊。”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窝里斗的冤家,对外横的鸳鸯’,说的就是你俩没错了。”
刚刚那精彩的一幕,全被追出城的卓展他们给看在眼里了,偷偷看了几天大戏的他们实在忍不住要来起哄一番。
一向视对方为死对头的齐坤和雒雁哪曾想到他俩会被捏到一块开玩笑,都傻愣愣的直挥手,嘴笨的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就连跑出来擒拿那个麻脸大汉的卫兵跟他们打招呼都充耳不闻了。
“段越,他们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雒雁的脸红得像个大灯笼,一把攥住段越的手,茫然问道。
“雒雁姐,你别管他们,他们就是闲的无聊。”段越白了一眼,嘟嘴说道。
“你们这话可不能瞎说啊,要是让武练和夫人听到了,我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啊。就这婆娘,谁不知道她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巴不得把这根刺早日拔掉呢。”齐坤脸红得都快紫了,放起狠话来还是中气十足。
“哟,齐大哥,话可别说的太满,有你后悔的时候。”段飞笑着,朝卓展挤了挤眉眼。
“你这话什么意思?”齐坤被说得一头雾水。
“意思就是,齐大哥你的愿望很快就要成真了。明天我们就打算跟石川大哥和照影嫂子辞别了,你也知道,我们有任务在身,不能再在丹砂国继续耽误下去了。”
“我知道啊,你们快走了。所以呢?”齐坤一脸茫然地问道。
“这山高水长,路途凶险,我们几个的意思是想把雒雁姐也一起带走。
她反正也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跟着我们反而有个照应,而且雒雁姐身手武功这么好,跟小越又难舍难分的,跟我们走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要对不住石川大哥和照影嫂子的一番苦心了,刚封了雒雁做操兵场的戈长,转眼间就要走了。”卓展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真……真的啊……”
齐坤一直以为自己会跟赖在石府不走的雒雁杠上一辈子,却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选择,不过经卓展这么一说,好像这样的选择对于雒雁和自己来说都是不错的结果。
可自己的心里怎么莫名其妙的这么别扭呢,是难过?是失落?还是沮丧?不不不,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失落呢,肯定是这消息太过震惊了,自己还没适应过来。对,肯定是这样的,齐坤心里暗暗思忖着。
“我……段越?”听到这个消息的雒雁也很是震惊,她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段越,好想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没想到段越攥着她的手却轻轻抠了她一下,并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虽然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看到段越的样子,无条件信任段越的雒雁只得作罢。
“哎,对了,雒雁姐,今天晚上别忘了把你的衣服什么的都收拾收拾,明天早上咱们城门一开就出发。”壮子一本正经地添油加醋道。
“啊,哈哈,啊,那个……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买酒,自己好好喝一杯,呵呵,好事,我得庆祝一下。”
齐坤尴尬地笑笑,抖了抖嘴唇,拖着手里的大刀就往城里走去,低着头,耷着肩,样子孤独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