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儿,妘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卓展看见赤妘慢慢睁开了眼睛,重重捏了几下赤妘的手,欣喜地问道。
“卓展哥哥……”赤妘左右环顾着这陌生的环境,随即用小拳头敲了敲还昏昏沉沉的头。
段越和莲心见到这般情景,相视一笑,都自觉地悄声退出了小屋,轻掩上了柴门。
“这里……是哪里啊……文叔呢?”赤妘支撑着起来,迷糊地问着卓展。
卓展慌忙松开了紧握着赤妘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完整地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了赤妘。
听完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赤妘沉默了。她双手环膝,将下巴搭在膝盖上,蜷在床角,一动不动。
卓展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样的沉默虽然有些尴尬,但两人谁也没有试图要打破的念头。他们都太需要这样的沉默来好好想一想两人之间那份刚刚萌生的感情了。
昨天那梦幻般的经历仿佛梦境一般,越来越虚幻,越来越没有了说服力。
之前还心心念念想着要跟赤妘表白的卓展,此时竟在自己中意的女孩面前无所适从。这是他第一次喜欢女孩,这种感觉是新鲜的、刺激的、敏感的,更是陌生的。
他之前有想过两人之后会在一起,但绝没想到长相厮守那一步。
今天赤妘突发的这场大病,让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两人不属于同一个世界这个事实。也让他明白了,不管这份爱多美好,也不可能有结局。
他曾经自私的想要把赤妘带到现世那边生活,但现在事实告诉他这是不可以的,而自己,也会在给父母恩师报了仇后离开这边。
他开始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把赤妘从她父母身边带了出来,这场寻仇之旅本不该将她裹挟进来,他没资格爱她,也就没权力再挽留她。
赤妘心里也明镜得很,自己这种情况是没办法陪伴卓展去他家乡那边生活的,但起码,在卓展他们找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之前,她都还可以陪在他身边。
曾经她天真的以为,这种陪伴是理所当然,但现在,似乎这短暂的相守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即便知道了现在的结果,她却一刻都没有后悔过跟卓展他们出来,没有后悔过在赤帝前面说的那番话,她依旧愿意陪他去仗剑走天涯。
只不过,她没有勇气再去索取他的爱,她本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然而原本的大胆和无畏,都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变得畏首畏尾、望而却步。
“妘儿……我……我真不该那么自私的,一厢情愿的把你带回去,才让你遭此劫难……”卓展看了一眼赤妘,欲言又止地说道。
赤妘连连摇头,故作轻松地笑着:“才没有呢,不是卓展哥哥你的错,你事先也不知道会有发生这样的事啊。
更何况,在你家乡的这些天,我都玩儿的好开心,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这辈子没经历过的,还吃了那么多好吃的,知足了。
只不过,没机会跟文叔当面道别,也没机会感谢那么照顾我的妍姐,有些遗憾罢了……”
“其实……其实当时把你从南山带出来的这个决定,挺不成熟的,如果你想家了,大可以回去。我会让苦凃家的人一路护送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卓展低着头期期艾艾道,不敢看赤妘的眼睛。
“不,我不要!”
一直蜷在角落里的赤妘倏地坐直了身体,滴溜溜的眼睛瞪得跟小铜铃一样圆,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卓展哥哥,跟你们一起出来,是我做的最深思熟虑的决定,我是不会改变的!我愿你跟你们一起,一起见识这世界,走遍五方五山,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所以……所以请你不要赶我走!”
赤妘一席话说得犀利而激动,态度强硬而坚决。
“妘儿,我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卓展忙不迭地解释道,“我是……我是……你知道的,你在我心里是与别的女孩不同的,我只怕……只怕这份不同会害了你,耽误了你……”
赤妘平时虽有些迷糊顽劣,但还是聪明伶俐的,她瞬间明白了卓展话中的意思。
她有些不甘,有些无奈,仰起头,强忍住眼睛里的湿润,怅然一笑:“我知道,我都懂……不要说了,埋在心里就好……以后,以后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朋友二字让卓展痛心而难过,他呆呆地盯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不知今后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眼前的这个姑娘。
正惆怅着,段飞和壮子回来了。
虽然关着门,但也听到了外面壮子的大嗓门:“啥?赤妘都好了啊?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文叔说的真对啊。快叫她赶紧起来,壮爷做叫花鸡给她吃!”
“哪儿弄来这么多的山鸡?”是段越的声音。
“还不是你那好哥哥打的呗。咱们这次出来的这么急,一枚贝币都没带,在须大爷家又吃又喝的,也不是那回事儿啊。”壮子油嘴滑舌道,一副社会老油子的派头。
侧耳倾听间,段飞已经推门进来:“赤妘,你的小谷,估计想你想坏了,我都感觉它瘦了。还有,卓展,你的剑。”
赤妘双手接过小谷,亲昵地用脸蹭着它毛茸茸的身体,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自然的笑。
卓展举手一把接住段飞扔过来的冰钨剑,拉开鹿蜀皮套看了一眼,剑身凛冽的青芒之光闪过,映出了他眼中的黯淡与惆怅。
“卓展,出来帮忙杀山鸡,打了好多只呢。赤妘也出来透透气吧,憋在这小屋里一整天了。”
从闯进茅屋的一刹那,段飞就觉察出这二人的不对劲。
他一直知道卓展倾心于赤妘的事,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这二人再想像以往那样无拘无束的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了。
看到眼前这幅尴尬的情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得不将二人赶出去,只有不让他俩单独在一起,才能缓和这种奇怪的气氛。
壮子那边已经用椿叶和藤条裹好了一只收拾干净的鸡,正在往上面糊泥巴。
须老汉那边利落地割开鸡脖,莲心则擎着陶碗在下面接着鸡血。
段越不敢杀鸡,也不敢褪毛,只能在旁边烧着开水,惶恐地等待着。
卓展连忙过去,接过须老汉手里杀好的鸡,拿到段越准备好的热水那里去褪毛。
赤妘不知道干什么好,愣愣地跑去壮子那里糊泥巴。
“赤妘姐姐,你大病初愈,就在边儿上歇着吧,这些啊,也不是什么累活,交给我们做就行了。”
莲心将陶碗放在灶沿上,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又去拿了一个新的陶碗,给赤妘倒了一碗热水。
“谢谢,”赤妘接过陶碗,缓缓坐在一边的竹椅上,小口小口喝着热水。
“莲心姑娘,你知道前面的太华山,究竟是城国还是哪个封主的领地?”段飞双手血淋淋地捋着鸡肠子,望着远方高耸的石山问道。
“你们要去太华山?”莲心支起了大釜,放上了一小碗一小碗的鸡血,抬头看了一眼段飞。
“没错,我们此次来这边的目的就是要找一个人,只知道是在太华山,是谁、在哪儿统统不知道。”段飞爽朗地答道。
“这太华山啊,虽是钱来山的属地,但却并不归钱来山管。”莲心盖上了锅盖,走过来悠悠说道。
“啥玩意,钱来山?这名字好啊,一看就是财迷起的。”壮子调侃道。
“去去,别打岔,没看说正事呢吗。莲心,你继续说,别理他。”段飞伸脚蹬了一下壮子,却被壮子完美躲了过去。
“钱来山之所以不管这太华山,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这太华山千年来都是仙药派正宗晶丹观的所在地。晶丹观炼出来的丹药不仅专供给西山白帝长年服用,更是各大封主、城国、部落趋之若鹜的宝物。
晶丹观的丹药种类很多,驱邪、治病、延寿、健体、解毒、化戾、提灵……每一种都是西山仙药派中首屈一指的。这钱来山的封主想讨好还来不及呢,怎么敢管。”莲心耐心解释道。
“仙药派?莫非吃了这丹药真能成仙?”段飞登时来了兴趣,他一向都对修仙问道这种事情好奇得很。
“哈哈哈哈,”一旁的须老汉爽朗大笑道,“这个小伙子是头一回来咱们西山吧,竟然连仙药派和毒药派都不知道。莲儿,告诉他。”
莲心也掩口笑了笑,明媚地说道:“这仙药派是相对于毒药派而言的,自古就有的叫法罢了。咱们西山盛产毒虫药草,西山人更是这五方五山中制药制毒的行家。这制毒害人的就被称为毒药派,相反的,制药救人的就是仙药派了。”
“原来如此……”段飞听得入了迷,不知不觉手上的鸡血已经有些风干了。
“这太华山上的晶丹观就是这仙药派的第一正宗老派,我哥哥还在晶丹观当过三年的药徒呢。”莲心倩然说道。
“你哥哥?莲心,你还有哥哥呢,他现在还在晶丹观吗,怎么都没看到他?”段越问道。
莲心刚刚还眉目生姿得眼眸倏忽黯淡了下来,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哥哥不在了,早些年的时候就得病没了,晶丹观的老掌门都没能给他救回来。”
“对不起……莲心……”段越歉疚地说道。
“别往心里去,丫头。”须老汉粗声说道,面容很是和悦。
“人各有命,命由天定,无法强求。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们父女早已释然了,你也莫往心里去。”须老汉的心态倒很是乐观,言语间丝毫没有任何怨天尤人。
“须大爷,你真是明白人,想的透彻!”壮子竖起了满是污泥的大拇指,发自内心地赞叹着。
“呵呵,哪里的话,人活着,就得乐呵呵的活下去,总想着伤心的事,后面的日子还咋过?”须老汉站起身来,捶了捶坐僵的老腰,莲心赶忙过来帮忙。
“对了,你们如果想去太华山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引荐。”莲心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父亲扶到竹塌上,便起身向屋里走去。
“咋了,这是要写介绍信啊?”壮子看着莲心匆匆的背影,打趣说道。
卓展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应该是有什么信物吧。”
“还是这位卓哥哥聪明。”莲心拿着一个小布袋子从茅屋里走了出来,将布袋递给了竹椅上的赤妘。
“我们父女俩一个字不识,哪会刻字啊。这个呀,是哥哥留下来的东西。哥哥与晶丹观的新任掌门有些私交,你们把这个带过去,他们看了就自然明白了。”
卓展他们谢过莲心父女,便继续有说有笑地做起了山鸡大餐。
这期间,段越不时地偷偷观察着卓展和赤妘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自打从小茅屋出来,这二人便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对上过,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一堵厚厚的墙,谁也无法逾越的墙。
自南山卓展抢亲那日起,段越就对自己跟卓展这段感情心如死灰,加之之后卓展又把赤妘带回了现世,她更是不再奢望自己这份感情能有任何回应。
然而,就算她已经打算放弃的时候,老天却像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似的,确切的说,是给她送来一份大礼,因为卓展哥哥喜欢的女孩居然在这场看似实力悬殊的比拼中意外出局了。
此时她的心中,似乎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和希望,她专注地望着埋头干活的卓展,那样好看的侧脸,连额前的头发丝都是特别的。
她呆呆地看着、笑着、陶醉着,完全没有了以往要回避的意思,哪怕边上的段飞惆怅地盯着她,她也不打算再掩饰自己的这份心情了。
吃饭坐落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原本每次吃饭赤妘都是紧挨着卓展坐的,大家也都习以为常,这次也不例外。可是在众人都坐下后,赤妘却站起身来,特意跟边上的壮子换了下座位。
虽然这小小的举动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但这不期而至的疏离感,还是给卓展和众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当然,除了段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