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转瞬即逝。
不知不觉,赤妘已在现世这边足足呆了一个星期了。
这一个星期,她早已从当初无知好奇的天真小妮儿,摇身变成骄奢淫逸的小太妹一枚了,人也整个圆润了一圈。
前几天,赤妘都是跟卓展段飞他们结伴出去玩儿的,什么公园、剧院、游乐场都去过了。
这一天,是返校日,无非就是去学校拿个成绩和寒假作业。卓展答应从学校出来后带赤妘去一些特别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
卓展带着赤妘向学校走的这一路上,都是忐忑又兴奋的,这让他有着一种领着女朋友似的的小喜悦。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同班的女同学看到卓展竟带了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来学校,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都不觉暗中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卓展在学校时虽无争心,在班级里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但由于他那张讨巧的脸和忧郁的气质,还是会成为女生背后议论的焦点。
眼前这个冰山王子居然跟女孩子一起上学了,这自然成了今天最大的热点新闻。
到了学校门口,卓展转过身,把赤妘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又紧了紧,柔声说道:“妘儿你就在书报亭这里等我,哪也别去,我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来,等我。”
赤妘懂事地点了点头,她目送着卓展在女生叽叽喳喳的叫声中没入了人群,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学生们陆陆续续都进到了教学楼里面,学校门口突然安静的有些荒凉。
书报亭卖报的老大爷依旧烤着他的小太阳,喝着保温杯里的大枣水,似乎一切的人来人往都与他无关。
灰色的天空飘下了星星点点的雪粒,这应该算是燕京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了。不,确切的说,应该是雨夹雪。燕京这几天气温回暖,这雪粒还没落地便化了,变成了冰冷的小水滴。
赤妘抬头迎着飘落下来的冰雨,有些孤单,蓦地有种难以言说的神伤。
班主任程老师很是磨蹭,这次期末考他们班的平均分并不理想,发了成绩后非得挨个学生敲打敲打才肯罢休。等布置完寒假作业,已经足足过去一个小时了。
程老师刚说了句“解散”,卓展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教室,三个台阶一跳地跑下了教学楼,留下惊异的程老师吹胡子又瞪眼。
出了教学楼的门洞,此时的雨夹雪已经下的很大了。
卓展心头一紧,心想妘儿那个傻丫头不会还站在书报亭那里傻等呢吧。想到这,卓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校门口跑去。
可校门口那里不知为什么聚了好多人,女生们都在窃笑着指指点点,男生们也都可乐地看着热闹。
卓展狐疑地挤过人群,突然看见赤妘头顶着一个橘黄色的大交通锥站在雨里,样子滑稽又可笑,可表情却是那样的无辜又可爱。
卓展不顾众人炙热的眼光,跑过去拉起赤妘的胳膊小声问道:“你怎么不去躲雨,顶着这个干什么?”
“卓展哥哥,不是你让我站在这里等你的吗,我怕我走了你就找不到我了,我也怕自己找不到你。不过我找到这顶帽子了啊,你看,颜色还挺好看呢。”赤妘说着敲了敲头上的交通锥。
“帽子?”卓展一脸不解,很是糊涂。
“对呀,不知道是谁的,好多呢,都扔在路边不要了,我就捡来了。不过还挺好看的呢,你看这里,还有两圈金边呢。”
卓展看了看路边,正在维修的马路上摆放的一排交通锥里少了一个,应该就是赤妘拿走的了。
卓展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捏了一下赤妘的鼻子,脱口而出:“傻丫头……”
后半句的“爱死你了”愣是硬生生憋了回去,没说出口。
卓展拿过赤妘头上的交通锥放回到路边,又脱下了自己的呢子外套撑在头顶,一把将赤妘揽了进来。
卓展不是那种会撩的男生,但越是老实人,偶尔撩那么一回,越是容易让人心花怒放。
卓展的这个小举动让赤妘的心里瞬间小鹿乱撞起来,小脸烫得不敢抬头。
“准备好放肆得玩儿一天了吗?”卓展大声喊道。
“嗯,准备好了!”赤妘兴高采烈地回应着。
二人共同撑起大衣,嬉笑地跑向了对面的公交站。
“咱们这是去哪儿?”
“海洋馆!”
“我就是鯥之巫力者,下海摸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海有什么好看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保证你绝对没看过,超美的,快走吧!”
燕京海洋馆是亚洲最大的海洋馆。幽碧的海底隧道,蓝翡翠般的海景墙幕,五彩斑斓的珊瑚与热带鱼,凶猛的大白鲨,可爱的小海葵,都让赤妘在一声接一声的惊呼声中兴奋得不能自已。
赤妘最喜欢的还是碧蓝色玻璃缸里的粉色水母群了,如梦如幻,静谧缥缈,趴在玻璃缸那里安静地看了好久好久。
出了海洋馆,冰雨也停了。
卓展带着赤妘去了西锣鼓巷的小吃街,从头吃到了尾。面茶、粉肠、爆肚、驴打滚、奶饽饽、门钉肉饼、撒子麻花、冰糖葫芦……一直吃到天黑。
两个人还在赤妘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去了回酒吧,卓展给赤妘要了一杯好看的天使之泪。
两人谁都没有喝,而是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当滴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坠入好看的深蓝色基酒中,漂浮在表层的奶黄色分层开始慢慢下坠,化成了一滴一滴粉色的泪滴,缓缓坠入了杯底,美的很。
卓展透过玲珑的玻璃杯,看着将脸安静地放在手背上的赤妘,也觉得美的很。
然而赤妘的一句“好像下午的水母啊”瞬间打破了这醉人的静美,一棒子将卓展从梦幻拉打到了现实。
卓展无奈地调侃着赤妘,嘴里说着也只有她能做出如此奇葩的联想,心里想着也只有她能说出如此破坏气氛的惊人之语。
出了酒吧,夜已深。
卓展要打车回家,却被赤妘拒绝了。
她说还是要坐最大那个车(公交大巴),因为坐得高可以看清外面灯火阑珊的夜景。
省下来的钱卓展给赤妘买了一块奶油小蛋糕,两人坐在空旷的末班车最后一排,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这浓厚的香甜。
一人一只耳机,若无其事地听着那太过波澜汹涌的歌词:“缘分让我们相遇乱世以外,命运却要我们危难中相爱,也许未来遥远在光年之外,我愿守候未知里为你等待……”
这一天过得漫长而短暂,真实而梦幻。
一首歌终了,下一首前奏开始前,片刻的安静。
卓展歪过头轻声对着赤妘耳朵说了句:“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生活。”
“那要看是不是每天都有这么美味的蛋糕了……”赤妘微微闭起双眼,假寐中淡淡地答道。
悠扬的前奏响起,吞没了赤妘的后半句。
卓展生硬地将头扭向车窗,玻璃上映出了他嘴角上那丝难以抑制的笑。
回到江宅,卓展坐在窗前,津津有味地翻看着手机里拍的白天时的照片。
公交车里的那句话算是告白吗?应该不算吧……接下来几天找个机会,正式向她告白吧。不过自己从来没向人告白过,该怎么做呢,头疼……
卓展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与小烦恼里,难以自拔,自得其乐。
突然,一声尖锐的叫声响彻了整个二楼,是赤妘。
卓展倏地站起身来,“咣当”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这个时候妘儿应该在浴室里洗澡,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心下想着,卓展已经开门冲到了走廊。
浴室里还响着“哗哗哗”的水声,走廊里随后传来了赤妘尖亮的喊叫声:“卓展哥哥!这个水管坏了啊!”
“啊?”
“这个莲蓬头不出水了,水都从下面这个龙头出来了啊。”赤妘扯着嗓子喊道。
卓展瞬间明白了,赤妘肯定是不小心碰到淋浴管上的水道调节阀了。
他刚想开口告诉赤妘如何调回来,不想门的那一边却传来了赤妘清脆果断的声音:“卓展哥哥,你进来帮我看看吧。”
卓展心头像被乍然丢下一枚原子弹,理智与冷静瞬间被炸得灰飞烟灭,渣渣都不剩。
进去?妘儿居然说让自己进去?
卓展清楚记得,赤妘说要去洗澡的时候,分明只拿了条浴巾进去,现在她应该来不及换上新衣服……怎么办,这样进去肯定会看到……
“卓展哥哥,你干嘛呢,快来呀!”赤妘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在里面催促道。
这句话在这个时候飘进浑身燃烧得像火团一样的卓展耳中,无异于赤裸裸的勾引。语气瞬间就变得那样柔媚,卓展脑海中甚至都开始浮现出赤妘湿漉漉地裹着条浴巾的样子。
卓展的脸烫的像新烧的水壶,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后面,两条腿沉得像铅条一样,却不知是在什么力量的驱使下一步一步地向那扇通亮的门走去。
喉咙有点堵,是心脏要跳出来了吗……
卓展在高度眩晕浮想联翩中颤抖地推开了门,虽然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只要目视前方的淋浴水管就好了,但余光还是在潜意识的作祟下不小心地瞄了眼边上的赤妘。
然而就在瞄到赤妘的刹那,一切灼烧感都被浇灭了,理智和清醒又再次回来了。
卓展不觉“噗嗤”笑出声来,笑着对面的赤妘,也嘲笑着前一刻胡思乱想的自己。
赤妘之所以这么淡定的让他进来,原来早有准备。她竟然把挂在浴房上的防水帘子给拆下来了,从脖颈处开始,一直到脚,将全身裹了个严严实实。
裹着绿色防水帘的赤妘,看上去活像旱地里拔出的一根小水葱,露在外面的小脑袋湿漉漉的,黑黑长长的额发贴在脸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卓展,可爱至极。
卓展暗骂自己真够多心的,若是让段飞和壮子知道了自己刚才的心思,不一定怎么笑他呢。什么“猥琐”“龌龊”“色胆包天”“非正人君子”……这些个词转化为壮子的声音一股脑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情欲让人失去理智,事后卓展自己想来也觉得好笑。赤妘身为古代的女孩儿,定不会将自己的手臂、双腿随便暴露在男子面前,自己进来前的那番胡思乱想着实可笑之至。
不过用防水帘裹全身的做法,估计也只有赤妘能做出来了,谁让她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孩儿呢,谁让自己偏偏就喜欢她的出人意料呢。
帮赤妘调回水道阀门的卓展,低着头害羞地走出了浴室。
刚关上浴室的门,抬眼他就看到文叔正站在一楼大厅,紧张地向二楼浴室这边张望,看来也是听到赤妘的大嗓门过来的。
文叔看到卓展出来,慌忙问道:“卓展,赤妘这是怎么了啊?”
“哦,那个……没……没什么啊,就是她把淋浴管的调节阀碰错位了,我……我进去帮她调一下。”
卓展期期艾艾地答道,神情很是慌乱,像是被猫抓住尾巴的小耗子。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就没有直视文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回房间了。
然而,文叔还是从卓展深埋的脸上捕捉到了嘴角那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文叔从小看着卓展长大,加上卓展父母去世后这四年的朝夕相处,可以说比去世的江老还了解卓展。凭他对卓展的了解,他恍然明白,这个冷漠又木讷的男孩恋爱了,而且爱得一发不可收拾。
深邃的夜空中挂着铜钱大小的月亮,虽然白得耀眼,却朦胧而氤氲。映照在眼眸中,浮现出晶莹素洁的欢愉。
各自在窗边沐浴月光的少年和少女沉醉在这迷人淡美的月色中,回味着心底滋生出来的丝丝甜蜜,憧憬着、信仰着自古人们关于爱情一切美好的描述,两情相悦,长相厮守,白首不相离……
他们谁也不会预料到,翌日太阳升起后,自己笃定不移的爱情竟会被现实埋葬的那么快、那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