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展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左脚。
与此同时,他迅速用冰在自己的周围做出了一圈厚厚的冰墙,保护着自己不被伤害。
走廊里的众人惊慌不安地注视着这一切。
段越害怕得不敢看。
赤妘紧张得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可是让众人惊诧的是,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卓展冰冻时冰碴绵延的声音,四周静悄悄的。
没有毒箭射来,也没有毒气袭来,更没有想象中的巨大圆石滚过来。
卓展挥手收解,慢慢褪去周身的冰墙,奇怪地看着这颇具戏剧性的一幕。
“我就说吧,估计就是时间太久了,砖下面的泥浆干了,一踩就陷进去了,不出意外里面还有这种地面下陷的情况。真是的,就你们大惊小怪的,吓死我了,都怪那个宋公子。”
壮子说着就去踩了踩那块陷进去的地砖,地砖纹丝不动的陷在里面,并没有抬起来。
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一一踏过这块石砖,进到了石室里面,环顾着这个堆满了各种宝贝的小屋子。
幽冥之眼找东西就是方便,段越一下子就在一大堆盒子里看到了白天的那个棕色的绒布盒子,很是开心:“卓展哥哥,石刻在那里。”
卓展大喜,急忙赶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棕色绒布盒子拿出来。
“哎?这是个啥宝贝,里面还亮闪闪的呢。”壮子说着抱起一个巨大的水晶大鱼,透明的水晶里面发出微弱的荧光。
“别动,放回去!”卓展瞪着壮子呵斥着,“壮,我再说一遍,这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许动,万一触动了机关,里面的人都得完蛋。”
正在兴头上的壮子很不情愿地放下水晶大鱼,不屑地嘟囔道:“这不也没事吗,我说你就是神经太紧张了,真不至于……”
卓展用眼神又一次警告了壮子,转头小心翼翼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赤妘贴心地拿过来火折子。
只见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枚石刻。是来自俄罗斯冰原的紫龙晶,紫色与白色的纹理缠绕着、蜿蜒着,喷薄且缱绻,紫龙晶特有的丝绢光泽在微弱的火光下熠熠生辉。
“真好看,父王宫里那么多宝贝,这样的石头我还是第一次见,怪不得那卫闾将军看到后想据为己有呢。”
初次见到紫龙晶的赤妘双眸明亮,啧啧称奇。
卓展轻轻转动,现出了底部的石刻,只见那是一条系成圈的绳子,就像大街上那些下等贱奴脖子上的一样。
弯弯绕绕的绳圈混在紫龙晶湍流般的花纹里,并不明显,却还是那样的刺眼。
这让卓展再一次想起了那被砍头的老人,以及擦干眼泪的少年,心里很不是滋味。
“确定是咱们的石刻吗?”段飞兴奋地问道。
“没错,这个石刻,是江老刻的。”
卓展用指尖摩挲着这浅浅的刻痕,切身感受到了江老的这份无奈。而此时的他,也只能跟当年刻下石刻的江老一样,兀自感伤,望洋兴叹。
拿到石刻后,众人依照原计划第一时间撤离。
段越需要用幽冥之眼探路,第一个出去了,紧接着跟着出去的依次是赤妘、江雪言、壮子、段飞。
然而当卓展拿着石刻也准备通过那道石门时,他的脚踩在石板上的一刹那,刚刚陷进地下的石板竟然原封弹了回来。
随着石板的回位,粗糙的石墙上猝然出现无数的银针,朝着卓展疾速射来。
没有任何防备和心里准备的卓展,虽下意识地生出了两面冰墙护住自己,然而在最初回身那一瞬间,还是有五根银针插进了他的前胸。
前面的段飞感觉不对,敏锐地回身,将卓展一把拉了出来,而他的手腕也在拉卓展的时候被刺入了一根银针。
厚重的石门在卓展被拉出来的一刹那迅速闭合,将那两扇还没来得及收解的冰墙夹得粉碎。
“他奶奶的,合着这机关是在这儿等着呢。这是谁踩了第一脚就把这重量记录下来了,怪不得之后我们踩就没事呢。先让你放松警惕,再关门打狗,真够阴毒的。”壮子大惊,破口大骂道。
“壮子你说谁是狗呢?”已走到走廊上的赤妘急忙往回跑。
“那……那是瓮中捉鳖?好像也不对……”壮子贱嗖嗖地端了端肩膀,闪身给赤妘让地方。
“卓展哥哥!这针……这针有毒?”
赤妘没再理会壮子,这时她已借着火折子看到段飞给卓展拔出来的银针,针头的部分已经发黑发绿,吓得她赶忙查看卓展的伤口。
“没事,妘儿,没有流血,就是有点麻。”卓展微笑着说道,看样子不像有事。
“我这手腕也是,麻麻的,有点像打麻药了一样。”段飞转动着自己的手腕说道。
壮子很是费解,若有所思地蹙着眉头:“这时候就发明出麻沸散了?虽然我历史不好,不过小时候看三国,也知道这是华佗发明的啊,莫非这华佗死后魂穿啦?不过话说回来,这卫闾将军费劲心机的弄个机关,不用毒药,用麻沸散干啥呀?”
“先别管什么麻沸散了,不是毒药最好。咱们赶紧离开这儿,以免夜长梦多。”卓展催促道。
赤妘搀扶着卓展,几人依照原路往回走。
“慢着。”刚走了几步,卓展就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楼梯上有脚步声,有人上来!”
段越马上凝聚起银眸,低声说道:“三个男人,提着油灯上来了,有说有笑的,不像是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们现在怎么办?”壮子问道。
卓展回头看了看里面离石室最近的一间屋子,问道:“小越,这间屋子是干什么的。”
此时段越已经收起幽冥之眼,但凭借白天时观测的记忆,她也是记得很清晰:“很普通的一间储藏室,放了好多下人的东西。”
“那两人不会来这里,段飞。”卓展说道。
段飞早已先一步来到门边。
门是普通的木门,没什么特别的,门锁也是普通的插式铜锁。
段飞硬化了食指和中指,呈剪刀状,便轻易地将铜锁剪断了。
众人蹑手蹑脚地闪进了这间屋子,段飞小心地关好了门。
“先在这里躲上一阵子,一会儿找机会出去。”卓展说道。
江雪言将两根火折子相对摆在了门边,几人所在的门口附近发出了微弱的火光。
“哥,你的手指流血了!”
眼尖的段越看到汩汩的鲜血顺着段飞的指尖淌下来,慌地抓过来查看。
“刚才着急让你们进来,估计收解早了,被断了的铜锁给划了一下,口子不深,不要紧的。”段飞笑笑说道。
“不行,流了好多血呢。”
段越说着看了看四周,将旁边的一个破木箱子用脚往里踢了踢,又拿起一块破布掸了掸上面的灰。
“哥,你坐这儿,我给你包扎一下。”
旁边的江雪言也赶了过来,打开了腰间的便携小包,拿出了小绷带和药粉。
段飞一屁股重重坐在木箱上,这木箱里没有装东西,很轻,被他这么一坐,便顺着惯力滑出去好远,却在即将滑到墙角的时候停了下来,像是撞到了棉花状的一团软东西上面。
墙角那里随之传来了蚊蝇般的一声呻吟,虽然很微弱,但在这幽黑、寂静的库房中还是格外清晰。
“谁?”
段飞倏地起身,敏捷地将臂上的小弓弩对准了发出声音的方向。
江雪言拿着火折子靠近了墙角,箱子后面一老一少两个被捆了手脚的女子瑟瑟发抖地依偎在一起。
“奇怪,下午我查看楼阁的时候没看到这个房间关着两个人啊。”段越喃喃道。
江雪言看着两人的衣着皱了皱眉,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将手中的火折子凑近了二人的脸:“抬起头来。”
左边的年轻女子缓缓抬起了头,那是一张五官精致又舒服的脸,但姣好的面容上却满是哀求与绝望,就像被野兽叼在嘴里的小兔子一样。
这个女子,正是他们晌午在贩奴圈场看到的,那个被黄髯大汉羞辱的一等女奴。
而旁边那个老妇人此时也抬起了头,正是跟她一起被搭售的老母亲。
老妇人老泪纵横,颤声哀求道:“几位大爷,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女儿,都是我,是我挡了这位爷的路,你们要杀要剐就冲我来。”
“娘,不要,娘……”女子嘤嘤啜泣着伏在了老妇人的肩头。
段飞赶忙收起臂弩,一脚踢开了挡在母女面前的箱子:“老人家快快请起。老人家误会了,我们几个也是偷潜入将军府的‘歹人’,不是什么爷,不必拘礼。”说着边伏身去搀那老妇和女子。
段越和赤妘也过来帮二人解开身上的绳子。
“老婆婆,我们晌午的时候在圈场见过您和您女儿,你们这是被卖到将军府来了?”赤妘问道。
老妇人无奈地点了点头:“将军府的安掌事路过圈场,见我女儿长的漂亮,就买下准备献给将军的大公子。谁知那大公子今晚说要沐浴焚香,供奉什么东西,就没过来看我女儿。
天色也晚了,那安掌事说是还要去采石场,没功夫管我们,我们母女就被小厮临时关在这个房间了,明天怎么着还不知道呢。”
壮子怔在那里,盯着那年轻女子秀美的脸看的出了神,段飞见状猛踹了他一脚:“干嘛呢,又起色心了?”
只见壮子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段飞被他这声大吼吓了一跳,赶忙去捂他的嘴:“你干什么呀,这么大声,你要害死我们啊?”
“段飞,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壮子这次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而兴奋。
“你又知道什么了?”段飞嫌弃地甩开了壮子的手。
“我知道隔壁那个石室是干什么的了,安了机关,银针上却没有毒药,只放了麻沸散,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你记不记得宋公子说那个卫闾公子荒淫无度,经常在密室里糟蹋女奴?
我猜呀,这石室就是用来关女奴的,故意让她们逃跑,再用麻沸散麻痹,这样有种生擒的意味,玩儿起来是不是更刺激?”
“大哥,原来你一直在麻沸散那里没绕出来呢,真亏你想的出,脑洞够大的。”段飞一副鄙夷的神情看着壮子。
“哈哈,真是睿智如我啊。”壮子很是满意自己的推理。
“弱智如你吧?你都不知道弱智和睿智的缩写都是RZ吗?”段飞嘴上很是不饶人。
“别打岔,不是,我说这卫闾抜在糟蹋女孩子这方面也真够下功夫的,想想宋公子的表妹就觉得可怜,手筋脚筋被挑断,还被割了舌头,想死都死不成。哎,我可怜的蕾姆啊……”壮子想起了蕾姆,又陷入了深深的哀愁中。
段飞赶紧掐了一把壮子肥厚的后腰,瞄了瞄那对母女,向壮子使了个眼色:“喂,我说你啊,说话小心点儿。”
而那对奴隶母女早已把这一切听进去了。年轻女子一脸恐惧地咬着嘴唇。老妇人则面部扭曲、六神无主,缓缓抬起手指指向壮子:“这位小壮士说的可都是真的?”
“不好意思,老婆婆,我也不是故意说漏嘴的……不过确实是真人真事,那卫闾抜就是不是人,禽兽不如,每年都不知糟践死多少女子……”
壮子不敢看老妇人惊惧的眼神,盯着旁边的地面小声嘟囔道。
只见那老妇人噗通跪了下来,不停地朝他们几个磕头:“几位好汉,求求你们,求你们带着我女儿一起走吧!求求你们了!”
“老人家,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也是潜进来偷东西的,我们自己怎么逃出去还不知道呢,只怕会连累您女儿。”卓展慌忙去扶老妇人,有些为难地说道。
“这位少侠,我们英水河畔的六十四户人家,只因晚缴了年粮,结果就落个男的全部被屠杀、女的就被运来做奴的下场。
孩子他爹死了,我的两个儿子也没了,我现在就只剩下我这个女儿了。
我知道我们母女是没有未来的人,但我宁愿我女儿死个痛快,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活受罪啊!
我老了,命不足惜,可我女儿还年轻,她还有一辈子的光阴呐。虽然她在圈场被羞辱了,但他们为了卖个好价钱,并未让她破身,我女儿是还有未来的啊。
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带我女儿出去好不好,就算她死在路上我也认了!”
老妇人说着又疯狂地磕起头来,把地砖磕得咚咚直响。
卓展、段飞都慌乱地去搀扶那老妇人:“老人家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我们答应你,答应你好不好?”
老妇人直起了身体,目光热切地凝视着卓展的眼睛:“你答应了?答应带我女儿走了?”
卓展庄重地点了点,只见那老妇人嘴角上扬,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但蓦地,她就一下挣脱开了卓展和段飞的搀扶,弓起身,朝后面的那面墙猛撞过去。
随着一声巨响,老妇人的身体像一滩烂泥一样滑落在地上,墙上留下了一抹殷红的血迹。
“娘!”年轻女子发了疯似的扑了过去,抱起老妇人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段飞赶紧探了探老妇人的鼻息,看了看卓展,无奈地摇了摇头。
“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虽然这样说很残忍,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小点儿声。二楼这边有府里的人在,若是引来,就枉费你娘的一片苦心了。”段飞虽然不忍,但还是理智地提醒了女子。
“你说……你说这老婆婆她是何苦啊,咱们虽说好带她女儿走,但没说不带她走啊。要是真一起逃,也不差她一个,她这是何必呢!”壮子看着地上老妇人的尸体,气急败坏地说道道。
“我娘……我娘压根儿就没想走……”女子啜泣道。
“不想走那她也可以留在府里做个工奴啊,起码能苟活,你说就这么死在你面前,怎么个事儿啊。”壮子摊摊手,愤愤道。
“呜呜……她这么做,是想绝了我的后路,让我一心一意跟你们走,不要再回来找她。”
女子将面颊贴在老妇人的头上,默默流着眼泪。
“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这尧光山的规矩。”
“什么规矩?”卓展惶然问道。
赤妘看着抱在一起却已阴阳相隔的母女二人,眼里噙着泪说道:“奴隶私自逃跑,被抓到是要喂兽的;如果是被劫走的,被抓回来只需鞭刑六十。老婆婆撞死自己,就是为了造成咱们掳走她女儿的假象,给她女儿留条后路。”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段飞长出一口气,抬头看着那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卓展,哥,那三个人在楼梯对面的客室谈起事情了,咱们现在没准可以溜出去。”
段越再次发动了幽冥之眼,观测着隔了好几个房间的三个男子,她想尽快让女子一起脱险,不枉了老妇人的炽烈的母爱。
“事不宜迟,壮子,你背着她,咱们快走。”卓展看了看似乎好多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女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我背啊?不对呀,这一遭明明只是偷回咱们自己的东西,怎么现在变成偷个花姑娘回去啦?那壮爷我岂不是从江洋大盗摇身变成采花大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