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欲罢不能(1)
十月初三,早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姗姗来迟,仿佛不愿意看到地面上即将展开的一切。辰时已过,天空依然是黑沉沉的,只有厚厚的积雨云,重重的压在每个人的心上。突厥人是追求阳光的民族,他们同样急切的期盼着太阳的出来。直到巳时,太阳才悄悄的从云层中露出一个角,吝啬的将微薄的阳光投射到大地上。
随着阳光的洒落,突厥人开始了动作。低沉的牛角号从北方远远的传来,在寂静的原野上远远的回荡开去。牛角号好像电流一样,将王满渡附近的所有鹰扬军将士,都从各种各样的状态中拉了回来。所有将士的视线,都下意识的集中到了西北方向:突厥人将从这里出现。
并没有听到雷鸣般的脚步声,仿佛突厥人并没有如期到来。只有耳朵最灵敏的战士,才能感觉到突厥人的到来。只有眼光最锐利的战士,才能察觉到地上有轻微的沙粒在悄悄的滚动,那是大地被悄悄震动而做出的反应。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敌人的最终出现。
终于,在西北方向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细小的黑线,好像是缠绕在大地边沿的一条黑色丝线,将四周都萦绕起来,又如同是天边爬过的一串黑蚂蚁。蚂蚁群慢慢的扩大,变成一片黑色的蚂蚁大军,向着鹰扬军的阵地缓缓的压过来。
最终,黑色的蚂蚁大军,渐渐的演变成黑色的海洋,铺天盖地,漫山遍野,席卷而来。远远的看过去,一个个的突厥骑兵,的确就如同是蚂蚁一样的大小。只有在黑色海洋中,竖起来的狼头旗,才能表明他们其实不是真正的蚂蚁。
突厥骑兵来了。
所有的鹰扬军将士,在这一刻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显得更加的放松。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敌人终于来了。
赢还是输,生还是死,都将分晓。
他们不愿意等待,因为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难受,等待命运裁决的过程更加难受。
“大人,突厥骑兵来了。”夏可舞低沉的说道。
“嗯。”刘鼎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看着突厥骑兵的动作。
突厥骑兵的前进速度并不快,他们只是缓慢的簇拥着而来,丝毫没有立刻展开的意思。数万人的突厥骑兵,队伍是非常密集的,将暗灰色的原野,都全部笼罩了。如果不是飘扬在其中的黑色旗帜,刘鼎也会相信,这些突厥人就是一只只小小的蚂蚁。
黑色的旗帜,在黑色的海洋中,显得并不清晰夺目,突厥人的旗帜做工,实在有待改进,可是通过望远镜,刘鼎还是能够看到上面狰狞的狼头。游牧民族都喜欢用狼作为标记,仿佛只有凶残的野狼,才能表示他们的性格。突厥人是如此,新兴的契丹人也是如此,在战斗的时候,都喜欢扛着狼头旗出战。
事实上,他们的确是一群凶残的野狼,经常环伺在中原王朝的周围,只要有机会,马上就会扑上来狠狠的咬一口。南北朝时代的汉人过于无能,居然被一群野狼给咬死了。直到杨坚建立隋朝,汉人才逐渐摆脱狼群的威胁。然而现在,狼群再次威胁到汉人的安全。
他用望远镜仔细的搜索,希望可以发现李克用的身影,可惜,他来回找了两遍,都没有看到李克用躲藏在那里。或许是突厥骑兵的人数太多了,李克用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前锋。或许,他很有可能躲藏在北方的突厥骑兵大营,根本没有来到前线。
的确,李克用并没有走到队伍的最前头,他对突厥人的胜利,是充满了信心的,根本没有必要那么着急。几乎所有的突厥人高级将领,都不怎么着急。他们的斥候一直紧盯着鹰扬军的大营,结果发现鹰扬军只是从后方运来了部分物资,军营里面还传来挖掘的声音,期间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举动。
根据各种情报推断,鹰扬军是在挖掘陷阱或者是壕沟之类的防御措施,汉人军队在野外遭遇游牧民族骑兵,最习惯的就是用马车堆上泥土,作为屏障,然后用大量的弓弩射住阵脚,迫使游牧民族骑兵不能接近。从汉代李广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的,几百年的时间都没有根本改变过。
如果没有马车,那就只有拼命的挖掘壕沟,以此作为阻挡游牧民族骑兵前进的障碍。游牧民族骑兵最大的依靠就是战马,只要想办法将敌人的战马消灭掉,就等于取得了战斗的胜利。在没有马车的情况下,挖掘陷阱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疾驰中的骑兵,一旦落入陷阱里面,战马肯定要折断腿,也就丧失战斗力了。
突厥骑兵已经针对鹰扬军的类似布置,做出了精心的准备,以防止类似情况的出现。如果是陷阱,他们马上就用沙袋填满它。如果是壕沟,他们也会用沙袋去填满它。突厥人的沙袋,可以堆磊成登上开封城墙的途径,难道还填不了鹰扬军挖掘的陷阱?李克用对此充满了自信。
在队伍的中间,李克用志得意满的夹着马腹,对战斗的胜利充满了信心。在他的面前,是密密麻麻的突厥骑兵,他们身躯魁梧,武器精良,马术精湛,箭术过人,士气旺盛。他自认为是近百年来,突厥骑兵势力最强的时候。哪怕是他的父亲朱邪赤心在的时候,突厥骑兵的数量和质量,都无法和现在相比。
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突厥人如果不能君临天下,号令四方,实在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明他李克用的无能。在天朝强盛的时候,游牧民族被迫过了几百年的苦日子,在大漠里面天天吃风沙,苦不堪言。但是,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他们也没有放弃过入主中原的信念。富饶的神州,对他们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令他们根本不可能拒绝。
现在,他们终于等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克用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突厥人有这样的**,契丹人也有同样的**。
这次突厥人南下,李克用并没有想到契丹人也会同时南下。
契丹人在河北和山东等地的势如破竹,显然引起了李克用的注意。他的确没有想到,原本低调的契丹人,居然已经拥有如此强悍的力量,同样试图入主中原,在富饶的神州大地上分一杯羹。契丹人的行动,让李克用觉得很不愉快,这明摆着是在占突厥人的便宜。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契丹人,居然表现得如此活跃,看来他们是不耐烦了。以为他们占据了幽州,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想也别想。只要云州还控制在突厥人的手中,突厥人就能够保持对契丹人的威胁。等打败了刘鼎以后,他马上挥军云州,给契丹人一点颜色看看。他要告诉契丹人,他们只能臣服于突厥人而存在,想要借助任何方式,脱离突厥人的控制,都是不可能的。
李克用努力的将思绪收回来,重新集中到刘鼎的身上。他在心里轻蔑的自言自语:“刘鼎啊刘鼎,你就是太骄傲了,以为挖掘一些坑坑陷阱,就可以阻挡强大的突厥骑兵吗?你真是太幼稚了。不要以为凭借中牟和开封的坚固城墙,给我们突厥人吃了点小亏,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等会儿,突厥骑兵会告诉你,什么叫做无坚不摧,什么叫做摧枯拉朽。”
“义父,科科的部队已经进入作战位置了。”李嗣源的话打断了李克用的沉思。
“知道了,命令各部队按照计划展开。”李克用点点头,收摄心神,仔细的打量着前方的鹰扬军大营。
透过密密麻麻的突厥骑兵人头,李克用可以看到,王满渡大营的鹰扬军,外表并没有任何的特别,就和他们之前设想的差不多。突厥骑兵的杀到,显然震慑了所有的鹰扬军将士,整个王满渡军营,都鸦雀无声,连传令兵的马蹄声都听不到。
在大营的外面,是严阵以待的鹰扬军长枪手,他们都穿着重盔重铠,双手握着接近两丈长的铁枪。这些鹰扬军的盔甲都是银白色的,枪尖也是银白色,如林的枪尖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夹杂着盔甲倒映的阳光,看起来有点光怪陆离的感觉,凭空增添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根据情报资料,这些鹰扬军乃是刘鼎麾下的铁枪都。这是刘鼎两年前成立的,专门用来对付突厥骑兵的重装步兵,这些超长的铁枪,就是最具有特色的武器。铁枪都已经成立了两年的时间,刘鼎一次都还没有使用过,现在终于将它搬了出来,也许是觉得铁枪都能够阻挡突厥骑兵的铁蹄吧!
“幼稚!”
李克用在内心里再次给刘鼎这样的评价。
他根本不担心鹰扬军的铁枪都,更不在乎这些两米长的铁枪。鹰扬军的枪林即使再密集,突厥骑兵都可以将他们撕开。虽然说接近两米长的铁枪,肯定会给突厥骑兵带来巨大的损伤,可是,他们的防线,根本不可能阻挡突厥骑兵的惯性冲击。突厥骑兵虽然要付出一定的伤亡,可是冲破铁枪都的防线,并不是什么难事。历史上已经有无数次的史实证明,这样的防御是脆弱的,不持久的。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李克用始终觉得有点不放心,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刘鼎不会真的以为依靠这些长枪,就可以阻挡突厥骑兵冲击的铁蹄吧?眼看胜利就要到来,李克用反而谨慎起来,他默默的思索一会儿,最后自言自语的问道:“你们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李存信、李存进都摇摇头,先后回答:“暂时没有发现。”
符存审眯细着眼睛,从北到南仔细的观察鹰扬军的大营。除了这些铁枪都的士兵之外,他什么都看不到,他们已经将视线全部都遮挡了。或许在铁枪都的后面,会隐藏有大量的弓箭手,又或者是隐藏有抛射震天雷的火字营,可是他看不到。既然看不到,他就无法判断鹰扬军在铁枪都后面的安排到底是怎么样的,自然就无法做出相应的举措了。
李嗣源骑马站在旁边,同样静悄悄的打量着鹰扬军的大营。他直觉里同样感觉刘鼎不会这么草率的,他和刘鼎亲自交过手,知道刘鼎的应变能力。鹰扬军仅仅依靠铁枪都,是根本无法阻挡数以万计的突厥骑兵发起冲击的,刘鼎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既然他明知这一点,还选择在平原上和突厥骑兵正面决战,说明他有相当的把握。换句话来说,在铁枪都的背后,肯定有杀手锏。
难道,在铁枪都的背后,就隐藏着刘鼎精心挖掘的陷阱?
可是,李嗣源还是有点怀疑,刘鼎要是认为用一些坑坑陷阱,就能够阻止突厥骑兵的冲击,那实在是太天真了,从刘鼎崛起的过程来看,他可不是这么肤浅的人。鹰扬军之所以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崛起,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打下了偌大的地盘,绝不是用一时侥幸四个字可以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