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心中到底还剩下多少对皇权的敬畏,杨浩没有十足的把握。
除了从老营来的人之外,从天津、辽东各地招募的那七八千人是否思想都转变了,还需要实践验证。
今天,他让至少有两千五六百号这里出去的人回来,就是要检验一下半年来的训练成果。至少在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一直到圣旨念完,没有一个士兵有异动。哪怕一长串貌似丰厚的奖赏,什么黄马褂、单眼花翎、加封官位,乃至赏银多少两,一个士兵身上都有上百的数字,也不见有人为此而动颜色。
那官员念完时,身上的汗水都把脚面子湿透了。听不到谢恩的声音,他惊慌无助的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下台。
杨浩又开声道:“一切荣誉都是你们用鲜血换来的,朝廷给这些东西,是应当应分的。后勤部门辛苦一下,去跟这位大人办了交涉。”
管中宽带着一连坏笑来到那官员面前,两条眉毛得瑟的抖动着,冲人家一摆手:“这位大人请吧?赶紧把这差事办完了,小弟回头请你去租界里休息消乏。如何?”
他心里那个爽就甭提了。
站在眼前的官儿,大小也是个三品顶戴的京官儿,向来目中无人狂妄蛮横的。原本只是个向下小童生的他,连当面磕头的资格都没有。今儿却可以跟对方平起平坐,甚至可以随心所欲的说话,不必担心被对方发作收拾。
这等地位身份的急骤转换,让他一年来好像在做梦。不过这梦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令人爽心快意,他舍不得醒啊!
那官员也顾不得跟管中宽生气了,在这样的氛围下,他只想快点交差跑人。完了回到京师,他一定要立即装病绝不出门,要不然必定得当出气筒替罪羊!圣旨都被人如此轻贱,皇上和朝廷的面子都丢干净了!
王文韶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捞到说,已经气得差点昏死过去。被随从们用轿子抬回衙门去,他立即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的上了万言书,弹劾杨浩和新军无视朝廷的狂悖之行。
杨浩跟没事儿人一样带领部队先行军到马厂,发放各自的奖励之后,就地解散,给他们放假三天。离着近的可以回家看看,离着远的,就只能四处转转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京津一带自然是鸡飞狗跳不得安生。不少人预料中的大战没有发起来,这让分别在小站镇的袁世凯之新建陆军,和芦台之聂士成的武毅军攒足了劲,却没靶子可打!
紧跟着陆陆续续回归的其他几个团,也都有条不紊的安排回乡省亲、或者放假休息。一部接着一部,秩序井然,节奏有序。
有心人却能看出问题来,自始至终,总有至少一个团的兵力是保持完整建制存在的,随后是两个、三个。而渤海海面上,也一直有至少一条“威海级”护卫舰在游弋巡逻。说杨浩一点防备都没有,谁信呐。
整整半个月,大批部队的到达让天津周围热闹了许多,特别是预料到可能会出事,往英法美三国租界里申请搬迁进驻的人数陡增许多倍。李鸿章三儿子跟杨浩合伙建造的那一大片商业楼群,这才开始建主体呢,就被抢购一空!另外紧靠租界、夹在北洋大学之间的那大片土地,也紧锣密鼓的上马开发。
这时候人们才忽然发现,那些地皮早都给杨浩买下来了。只要开发完成,就能形成一大片方圆几个平凡公里的小城市,囊括在其临时兵营的守护之下。
发现这一真相的人们已经不再敬佩杨某人的商业手段,而是破口大骂其贪婪无耻了。你丫的左手挑起纷争,右手占地卖房,里外里的好处全都给你赚了,亏心不亏心啊!
同时也对李鸿章羡慕嫉妒恨!
原先还都嘲笑其三儿子不务正业,不肖其父来着,现在却都自打嘴巴。人家这赚钱的本事,举手让一家子成了千万富豪---这可是白银的数字!赚钱速度之快无过于此,怎么比啊!
杨浩每次都是亲自到码头迎接士兵,发表讲话,把朝廷一次次的圣旨奖掖给摧残瓦解。光绪帝空发火,一点实际办法拿不出来,只好不断的催促袁世凯和聂士成加紧整军。但这部队,却不是三两天就能练出来的。装备到位,那也得时间不是?
到了七月底,天气越发热的让人发狂,一场暴雨下来,天津又一次发大水。不过这次因为杨浩为了自己行船方便,提前疏浚了海河,没有酿成大灾。但地势低洼的英租界、法租界,依然不可避免的成了泽国。还是杨浩发坏,从美租界一直到大学的地面都给他垫高了两米,大水都存在俩租界里排泄不及时,就算他们的楼房和主要道路都提高了地基,一样没法出门。
美租界干脆垄断了所有生意,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有着完整排水系统的美租界内不见半点大雨肆虐后的狼藉。杨浩从高高的办公室俯瞰一片泽国包围下的孤岛,耳朵里仿佛能听到一刻不停的在叮当作响的金钱流入口袋声,心旷神怡。
周建镐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对杨大先生的敬佩了。他捧着汇总的文件分析结果上来汇报。
杨浩翻看之后,满意的点点头:“看起来,我们的思想教育工作还是比较到位的。清廷派出那么多人威逼利诱,没几个被他们说动的士兵。支部建在连上的正确性,又一次得到了验证啊!”
周建镐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又”,兴奋的道:“我们的班排连三-级军官工作到位,让士兵们体会到什么才是家一般的温暖和集体荣誉感,这是清廷无论如何都给不了的。况且,我们的军烈属安置措施独一无二,清廷拿什么来满足他们的刚性需求?这些士兵不但没有被他们煽乎走,相反的还有更多人受到他们的影响下,跑来报名参军了!”
杨浩哈哈大笑:“只要条件合适,全都收下。我们就在满清的眼皮底下招兵买马,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能忍受到几时!”
周建镐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先生,第二期的大学招生已经开始,各国派来的专家学者也都开始工作了。我们的同志数量已经不少,还要一直等清廷主动翻脸吗?”
杨浩不答反问:“清廷是不是一直没有就围攻租界和派兵打老营的事儿给说法?”
周建镐一愣,回答:“没有。他们只是给了一半的军费,划拨部队安置场地。”
杨浩一敲桌子:“那就从这里着手。先把李秉衡从山东赶出去!哎呀,当初要钱的时候就该再狠一点儿,我还是心太软了。”
周建镐嘴角一抽抽,婉转的道:“先生,四千万两已经不算少了!那是银子!”
杨浩冷哼:“比起两亿两的赔款,已经太便宜他们了!当初我就该要一亿,省的他们现在拿出那么多钱拼命的练兵。就这么决定,先让老营那边动起来,给我吞了章高元的嵩武军!”
“是!”
周建镐激动的高声答应,转身出去时忍不住当空一挥拳头。等了许久,终于要动手了!
滴滴答答的电报声中,一份份密电迅速涌向全国各地。
青岛,仍旧在监工建设工业基地的杨家老太爷随后接到电报,嘬着烟袋锅子哈哈笑道:“小家伙终于忍不住了,也好。老子早他娘的看一群操蛋玩意不顺眼了,趁早拾掇了干净!”
他抓起电话,要通警卫处,一手掐腰扯着嗓子喊:“小张啊,收到你们司令的命令没?收到了啊,那成,赶紧的办去吧,麻溜的把章高元那伙子收拾了。老是捣乱,弄得铁路开不了工。”
他说的小张,就是当初被派来担任警卫的张平。在高丽战场受过伤,后来安排到军官速成学校进修过两次,现在成了青岛营警卫连的连长。
此时他手里就拿着司令部发来的密电,一看是要动手,激动的差点叫起来,不过在电话里还是问杨老太爷:“老爷子,您是不是先上船去安置一下?我怕待会儿打起来……。”
老爷子没好气的呵斥:“滚球的,老子见过的枪炮比你小子吃过的米还多,就那几千破玩意还沾不到老子一根汗毛!抓紧干活去!这里有老子坐镇,谁也闹不起来!”
张平赶紧答应,扭头冲出警卫处召集人马,没多久整个青岛营的士兵蜂拥而至,乌压压上千人济济一堂!
所谓的青岛营,是军队内部陆续形成的一种自我分辨称呼。比如第一期马山基地出来的最牛,自称是“老营”的。后来海军营地的则叫“日照营”,后来陆续有了胶州营、沂州营、青州营、天津营以及青岛营等称呼。无关人数多少,其实就是国人习惯里的找老乡、抱团的本性所趋。
此时的青岛营半数是伤兵归队,总人数大约两个营,张平整个警卫连长其实算是真正的总指挥。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命令传达下去,随即亲自带着一个营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章高元的总兵衙门给围了。
驻守拱卫的嵩武军士兵措手不及,吓得屁滚尿流。一直在生意上合作不错的章家大公子急忙赶出来拦截,对以往都面子上不错的张平嚷嚷:“怎么回事就动刀动枪的?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是张老弟啊,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张平却不跟他嬉皮笑脸,肃然道:“令尊章大人当日无缘无故率兵围攻咱们,到今天也没个说法。兄弟们忍不下这口气,今天,要来跟总兵大人分说分说!”
章大公子目瞪口呆,这事儿咱们不早都串通好了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