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嗡!”
又一发杀爆榴弹在“桥立号”司令塔后方爆炸!粗壮的烟囱被撕开一个狰狞的缺口,大量碎片裹挟在强劲的火焰气浪之中,狠狠地拍打在司令塔外壁上,碰撞出令人心悸的叮当爆响。
炽烈的气息,有种让人窒息的恐惧,充斥在塔内每一寸空间。
伊东祐亨粗暴的推开围拢他的参谋人员,两眼充血的怒视左侧,脑海之中两个声音在不停地交战。
“你错了!又一次被可恶的中国人欺骗成功,他们根本就是设下了一个歹毒的陷阱,等你这个傻瓜撞进来,自寻死路!”
“我没有错!他们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这是一贯的战术,强者示敌以弱,弱者假充底蕴十足,其实他们就只有这样一点力量。打败他们,摧毁他们,胜利依旧在我的手中!”
“承认吧,蠢货!错了那么多次,难道你还没有觉悟到,你的脑筋已经严重落伍了,世界不一样,敌人更不一样,他们更加狡猾而强大,快些让出位置给年轻人吧!”
“我没有失误,情报不够充分是我产生误判的原因,但这并不足以导致严重的失败!没错,帝国的力量还是不够强大,这并非一个人的谋略所能改变!”
那个无情的、尖刻的、犀利的声音,稳稳的占据上风,一句句话语如刺刀狠狠地穿透伊东祐亨的心神。
另一个在极力反对的明显其实不足。眼瞅着就要一点点的被彻底压倒。
伊东祐亨彷徨无计,不知所措。
他一辈子的骄傲自信,连续几次被意外命中要害。失败带来的痛苦,不仅仅是战舰的损伤,那是直接摧毁坚定信念的可怕力量。
他想要否认,想要用事实来证明他的看法没有错误,但留给他的机会却实在少的可怜。桦山资纪死掉之后,大本营内的主战派力量顿时弱了一筹,稳健派的伊藤博文已经在绸缪从外交手段上诈取胜利。
这样的结果。决不能接受啊!
从开战到现在,海军付出那么大的伤亡。更把国库的最后一点家底儿给倒腾空了。如果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没有把清国海军一举歼灭,反而留下个大尾巴。仅仅从谈判取得一点利益,根本不足以弥补。更重要的是,会因此而彻底否定他们之前作出的所有牺牲和努力。
伊东祐亨不能接受那样的结果,就算为了桦山资纪军务局长复仇,为那些牺牲的海军舰船和官兵复仇,他都必须坚定的打下去,打赢!
如果在一次小小的登陆护航战中怯阵败退,他还有什么脸面去号令其他人?
“掉回头去,面向敌人阵地,迫近攻击!”
伊东祐亨冷厉的喊声。把整个司令塔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参谋长出羽重远惊呼道:“阁下,不能那样鲁莽!我们无法判定敌军是不是仍然存有后手。他们的炮火密度太大了,这已经超出两条战舰所有火炮的力量。更像是……有一群速射炮!拉近距离,对我们的威胁更大!”
这不能开玩笑啊!陆军火炮的精度很高,尤其是对这时代的舰炮而言,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对方如果只是一堆几十毫米的小炮还罢了,现在看来,绝对有120甚至150口径。近距离内,会打穿主装甲的!
对方炮弹的爆炸威力大家已经体会过了。堪称非常的可怕。离着远都还避不过去的,逼近?岂不是自寻死路?
伊东祐亨首次用凌厉的目光冷冷的扫视他们:“你们都害怕了吗?那么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或者这正是对方的策略。先示敌以弱,再突然拿出全部的力量来吓唬一阵。如果我们就此退却了,那正中他们下怀。”
大山岩对此也是一样的论调。
陆军炮不如海军炮,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常识。没别的,火炮太重,大口径的动辄几吨十几吨,超过的加上炮架甚至要几十吨,除了专门的炮台,别的地方没法承载。
很明显的,对方那里只有一座炮台,上面也只有一门炮,其余的部署在滩头,能够把150炮拉过去,大概已经是极限了。那还得是把炮管和炮架等分拆开来慢慢地拉过去。想要移动?非常困难。
基于此,大山岩也判定,对方撑死有口径的炮,就是极限。眼下他们遇到的重击,更可能是威力稍微大一些、口径稍微大一些的炮,达不到150那么大。
出羽重远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看法,毕竟对方曾经不止一次用150火炮在远距离命中本方战舰。那种可怕的穿甲力,方才在五公里上,是绝对能给他们全体致命杀伤的。但结果证明,命中的炮弹威力并没有超出预料。
或者……司令官阁下的看法是正确的?
出羽重远不能肯定,他立即去看备受自己重视和信任的岛村速雄大尉。
连续两届参谋长都能很大气的委以重任,这让岛村速雄倍感振奋。他其实已经深思熟虑了很久,对两位司令官的看法各自作出判断,当下审慎的点头:“如果以常理判断,那样想是没有错的。但请不要忘记,我们的敌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出其不意。所以我认为,应该暂时拉开距离,在我们的主要炮火射程末端,进行不间断的压制。毕竟我们的任务,始终是牵制和吸引。”
一言惊醒梦中人啊。
伊东祐亨被怒火烧糊涂了的脑袋猛地清醒过来。没错啊,海军不是主攻的力量,他们是来护航压阵的。对付的目标也是对方的战舰,老是对陆地使劲算怎么回事?
别看海军能在海面上乱跑,可一旦被限定战场空间,那就很危险了。跟陆地上的敌人较劲,前提是对方没法机动。如果人家见势不好不跟你玩了,你能把船开上去?
伊东祐亨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照他说的做,一不留神撞上暗礁,那可就要老命了。
他赞许的冲岛村速雄点点头:“岛村君说的不错,那就先按照你的意见,拉开距离。”
“桥立号”突然右转舵,朝远处加速开出,其余战舰紧紧跟上,朝着他们猛打的炮火顿时落空,炸起成片的水柱。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每一条日舰都好似进了爆炸火地狱一般。二十四门速射加农炮的炮弹投放数量,抵得上当初的“吉野号”和“秋津洲”,比整个北洋舰队都利害。
他们的精度也是高的惊人,相当数量的炮弹准确命中舰体,清一色的高爆榴弹横扫甲板上层建筑,引发大火不说,杀伤人员数量也相当不小。
终于能后撤规避,所有人不由松了口气。
海岸上,已经熟悉了日舰那没准头炮火的炮兵们,却一个个大叫可惜。
邱宝仁拍着大腿叫道:“哎呀哎呀!就差一点了!小鬼子方才若是转头过来,铁定要他们死的难看!这才刚刚打热了手,怎么就跑了呢?”
舰上开炮要求太高,在地面上因为没了各种海浪摇摆数值,相对简单,但需要时间来适应。刚才一阵乱炮,所有人总算摸熟了,这才有连续命中的高精度。可日军突然右转舵,一切提前量都落空。
杨海卫更发来命令,减弱轰击速度,每门炮保持射击,但必须一发一瞄,以熟练武器操作为要。
面对邱宝仁的不解,他如此解释:“现在还不宜打得太猛。他们的陆军上岸需要时间太长,必须有足够多的兵力陷在这里,逼着他们不能离开。那时候,才是痛下杀手之机。”
邱宝仁惊叹:“你那意思,竟然要狠狠吃掉一股日本陆军?”
听到这话的张佩纶给吓了一跳,跟着就怒了,大声呵斥:“胡闹!以尔等区区不足千人兵马,居然妄想消灭上万日军,真以为他们是土狗瓦鸡么?若阻敌不成,反而令其荼毒百姓,更令朝廷重器失陷,此等罪责,你们谁担得起?”
他可是做了不少调查工作,杨氏的步兵就一千人,其余的都是团练预备役。团练都是什么德行,撑死跟现在的官军差不多。可就是老资格的官兵,现如今不还是被日军打得节节败退?
邱宝仁心里没底,他压根就信不过陆军那帮人。
杨海卫毫不客气的回击:“张大人,你只是个文官,不懂军事,这方面就不要胡言乱语了,老实看着就好。”
张佩纶登时被噎的直翻白眼,可无奈啊,人家压根就不在乎他的官威,惹毛了直接把他送小黑屋关起来,叫唤都没用。
邱宝仁也是豪气,哈哈大笑:“行啦!你如此说法,邱某就信了。那就先让小日本嘚瑟一阵儿。”
作出射程不济的样子,陆地反击炮火渐渐稀疏。其实却是他们趁机转移了半数,拖到港口南部大约三公里外的另一处刚刚修完的炮阵地上,架设完成。
如此形成的两翼炮阵地,一侧两种口径十二门,以每分钟两发的速度不紧不慢的轰击。时不时的命中,爆炸烟火随着天色的渐渐暗淡,却越发的清晰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