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浓得像是密不透风的黑幔,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要不是因为那女子手执一灯笼站在童菲的身边,绝看不到童菲的脸。在平安眼里,童菲那么娇柔可爱的,怎么成了倭寇呢,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是绝不会相信的。然而残酷的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不得不让他相信。想起自己曾经和童菲有过肌肤之亲,平安心里的感觉特别怪异。他和那些贪恋女色的朝廷贪官又何区别?
刹那之间,平安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但他有一件事不太明白,既然童菲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倭寇,那么朝廷通缉她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真是童菲窃听到了什么重要机密?或者就是利用童菲将他们引到这里来好一网打尽?但是后面这个推测有点不合乎逻辑,不太可能。
相椁拽着冷芙蓉的手来到平安跟前,轻声道:“你不会对童小姐格外开恩吧。”
平安冷笑:“什么话,我岂能和倭寇同流合污。”
相椁望着他。在漆黑的夜幕中,看不出相椁脸上有什么样的表情。
冷芙蓉突然道:“我不明白,童菲为什么会是日本人?”
“对!”相椁道,“童菲竟然被朝廷通缉,在此以这种方式出现未免有点不合逻辑。难道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安排?既然发现安排错误,设局者又无法收回残局,干脆将错就错,一错到底也有可能。这个错误安排的设局者最先的目的就是想借朝廷之手杀了袁世凯。之前我已说过,袁世凯在朝鲜上任时和日本人结怨很深,日本人对他恨之入骨。而如今形势有了大逆转,袁世凯历任山东巡抚以来,疯狂镇压义和团,这对国外势力十分有利。为此,倭寇不得不考虑改变原有的计划,维护袁世凯和朝廷的利益,转而把矛头指向我们这些知情人。童菲事件自然也就成了他们此计划的一根导火线。如此想来疑问基本上解释得通了。”
“不幸的是,这个事件的知情人可能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了,和敌人比起来实力悬殊,只怕活着出去的希望十分渺茫。”平安幽幽一叹道。
正说着,前后已有人向他们逼了上来。
前面是十三杀手,后面是刘唐和宫本雄一。
情况紧迫。童菲站在阁楼之上,温柔而又多情地看着下面的平安道:“你难道就不想知晓我的身世吗?这对你来说比较重要。”
平安嘿嘿一笑,笑得有点颓废,声音几乎是走了调:“晓得又如何,看来是我有眼无珠,喜欢上了一个本不该喜欢的人。这是我一辈子的错。”
“这不是你我的错,而是战争的错,你和我相爱并没有错,只是我们之间不能继续,为了各自的利益,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童菲说到这里,眼里居然出现了一抹泪光,看了一眼平安继续道,“我和晓晓是同母异父的姐妹,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可是你有一半还是中国人的血统,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平安叹道。
“我知道。”童菲道,“但是没有办法,情形所迫,又能奈何。”
平安沉默无语。相椁诡秘地笑着。冷芙蓉转目去看平安。
尽管平安的脸色在黑夜中看不清楚,然而冷芙蓉还是能够从中捉摸出些许细微变化。他似乎在同情童菲。
要是如此,情况将对他们更为不利。
事实果然!从背后朝他们逼近的刘唐忽然双目暴涨,于悄无声息中腾空而起,手中鎏金大锤夹着一股撕风锐啸直砸过来。
平安手中血刀噗的一声朝后挥出。在浩渺的夜色中,但见血芒夺目。众人正自惊讶,岂料情形有发生了变故。刘唐居然避开平安的血刀,手抡大锤,箭一般地扑向阁楼上的童菲。而苏铁竟然挥刀砍向后面的宫本雄一。众人大惊。不明白刘唐为何要袭击童菲。相椁见事情大出意外,不敢妄动,拉起冷芙蓉就往后面飞跑。
因为他明白,前面已是死局,根本就出不去,就算刘唐是他们的人也难。
刘唐的速度还真是快。护在童菲身边的南宫凌三兄弟此时突然从阁楼上跃下来,三柄宝剑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刺向刘唐。刘唐手中大锤呼呼作响,竟将自己全身上下护住,以致西域三杰的剑刃居然攻不进来。叮当之声却是不绝于耳。在漆黑的夜幕中传开来让人觉得既恐怖又怪异。
另一边平安已向宫本雄一接连劈出了无数刀,刀刀发狠,攻势猛烈。只可惜宫本雄一动作奇快,闪躲起来衣袂带风,以致平安屡屡不能得手。
其实是平安心有旁骛,仍在想着童菲,心中情况出了偏差,用心不专所致。宫本雄一看出了其中破绽,瞅准机会,一掌切开血色刀芒,嘭地一掌击在平安胸口上。平安只觉胸口疼痛难忍,口吐一股鲜血,几乎跌倒。
而此时刘唐也已情形堪危,眼见平安被宫本雄一所创,心里登时生出杂念,一不小心,被南宫凌乘虚而入,一剑刺中右边肩胛,洞穿了一个指头般大小的裂口,血流不止。刘唐用手捂住肩胛,退了回来。
而在此时,阁楼上又响起了悠扬的琵琶声。只是与前面有所不同的是,声音变得温柔而缠绵,甚至还夹杂着催人泪下的忧伤,就像是一个失恋已久的女子在倾诉衷肠,在向自己曾经的爱人表达心中的思念。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阁楼上的琵琶声吸引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往阁楼上投去。童菲在专心致志地弹着琵琶。在她心里,似乎已经没有了其他,悠扬诱人的琵琶声才是她此刻唯一想要的。
相椁管不了那么多了,拉着冷芙蓉没命地朝后面跑。在浩瀚的夜幕中,冷芙蓉一边扭头察看相椁的脸色,虽然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但还是从中觉察到了不对劲。相椁一脸的绝望。这种神色在相椁的脸上是很难看到的,今天算是第一次。
看来要想离开这里是不太可能了。命运如此,强求又有何用?还是听天由命吧。只是老天爷对他们很不公平,偏偏要助纣为虐,让他们几个今天命丧于此。
相公,我马上就来陪你了。冷芙蓉不经意间突然想起了已故的丈夫,终忍不住泪流满面。
相椁将她拉到后面的翠竹丛里道:“你在这里呆着不要出去,我去救平安。”
冷芙蓉抓住他的手道:“你千万要小心。”
相椁在她滑腻如绸的芊芊玉手上摸了一下说:“你放心吧,我还不想现在就死,还没有活够呢。这么年轻就死了岂不可惜。”
冷芙蓉却在这时候突道:“也不知道晓晓怎样了,她不会有事吧?”
“该死!”相椁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不行,我得想办法出去找她。我们这里的情况如此糟糕,她一个人呆在地窖里岂不是危机重重?女士优先是我相椁做人的原则,恐怕这辈子也改变不了了。”
于是从翠竹丛中钻出来,四处观看,企图发现能够出去的秘密处所。只是这里把守严密,翠竹后面就是无法逾越的高墙,前面唯一的出口又被堵了个密不透风,哪里还有可以逃逸的所在?不经意间扭头去看前面的战况。
便在此时,后面的高墙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的火把,前面的阁楼上亦是灯火通明,将他们所处位置照了个透体雪亮,无处遁迹。想要出去除非身上长了翅膀,否则绝不可能。躲在翠竹丛中的冷芙蓉此时已被站在高墙上的清兵发现。只听飕飕连响,无数箭矢朝她劈头盖脑地射下来。有一支噗地射在她腋下的衣服上,竟从衣服里面穿了出去,差点钉在相椁的脚上。
冷芙蓉吓了一跳,连忙从里面爬了出来。相椁喟然长叹,无可奈何,只好拉了冷芙蓉的手朝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