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相继离去,陈宫亦是独自归家。
从高顺营回宁陵城,唯有一条官道最近。
因此,众将与陈宫免不了需同行一程。
魏越与陈宫本有仇隙。
眼见陈宫面上淡然,未流露半分愧色,其人不满至极,遂开口嘲讽道。
“人以忠孝为立身之本。”
“陈宫。”
“君侯待汝如此之厚,赏赐不断,汝却与郝萌阴谋反叛,欲害君侯性命,可言不忠!”
“汝老母尚在东郡,汝却执意与曹操为敌,将老母安危置之不顾,可言不孝!”
“似汝这般不忠不孝之辈,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我若是汝,当即刻自戕于此,也免得为天下人耻笑。”
陈宫闻之,颇为淡然的扫了魏越一眼,随口答道。
“汝若有胆杀我,宫身在此,任汝杀之。”
“若是无胆,便休得聒噪,徒惹人烦。”
魏越闻之大怒,右手按刀,目欲喷火。
但到最后,其终究还是只能恨恨的怒瞪陈宫一眼,不敢胡来。
想吕布连这等谋逆之事都能轻易揭过,陈宫在吕布心中之地位可想而知。
若其当真将陈宫斩杀在此,其必会受吕布重罚。
一念至此,魏越心中也是颇为不忿。
他追随吕布多年,更是数次随吕布出生入死,可论及待遇之厚,却远不及陈宫。
眼见魏越恨恨而走,陈宫当下也是冷笑一声。
抚了抚须,正欲继续行路,忽听一阵喊声自后方传来。
“公台先生。”
“公台先生。”
开口之人乃是高顺。
其将兵符交予魏续后,亦是无事可做,随诸将回返宁陵。
陈宫对高顺印象倒是不错,见高顺面露踌躇,遂是主动问道。
“孝父寻宫有何事?”
高顺踌躇片刻,开口道。
“先前营中,虽然君侯未曾多言。”
“但众将皆知,郝萌之叛,先生必然参与其中。”
陈宫不置可否。
高顺见状,微微一叹道。
“既然君侯已经决定将此事揭过,末将亦不会过多纠结。”
“然则,公台先生,”
“顺自并州追随君侯以来,已有数载。”
“以顺之见,投效君侯之人中,能得君侯如此厚待的,唯先生一人。”
“即便是新近来投的那位薛兰先生也远远不能比。”
言至于此,高顺注视陈宫,面露诚恳道。
“公台先生智计百倍于顺。”
“若先生能尽心为君侯效力,必可助君侯成就大业。”
“届时,以君侯之为人,难道会亏待先生么?”
“望先生深思之。”
陈宫见高顺言语如此诚恳,回想起刚刚吕布强令魏续拿走陷阵营虎符之事,面色一时颇为古怪。
陈宫开口道。
“孝父。”
“君侯遇难之际,率先去往的便是孝父营中。”
“如此说来,众将之中,君侯乃是认定孝父最为忠心。”
高顺面上露出几分笑意,言道。
“君侯厚爱。”
陈宫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君侯既知孝父之忠,却还是要将卿之陷阵营,交由魏续统率。”
“此举在宫看来,可谓知忠而不用也。”
“孝父才被魏续夺走陷阵营,如今却反倒来劝宫为君侯效力,孝父心中当真无半分怨气乎?”
高顺闻之,面色一肃,极为诚恳道。
“君侯待顺素来恩重,前番还于万军之中将顺救出。”
“顺感念君侯之恩,尚且来不及,如何会生出怨气呢?”
“况且。”
“顺之陷阵营,本就是君侯麾下兵马,自当任由君侯处置,又有何可怨的?”
陈宫话声一滞,见高顺目光真诚,一时大为感慨道。
“以孝父之才,若遇明主,必可青史留名。”
“奈何所遇非良人哉?”
高顺笑道。
“君侯虽有小过,但大节无失。”
“在顺看来,君侯亦是明主,远胜于袁本初、袁公路等辈。”
陈宫话声一滞。
犹豫片刻,其人正色道。
“孝父。”
“君侯不能纳忠良之言,先与郭刺史结怨于内,后又与袁公路交恶于外。”
“以宫之见,君侯再想图谋汝南,可谓千难万难。”
“天下虽大,却难有一处可供君侯容身。”
“待到开春回暖之际,曹操必举兵而来,届时卿若还在梁国,必然难逃一死。”
“孝父乃明智之人,能纳良言,宫有一策,若孝父从之,愿弃君侯而走,必可保孝父无忧,不必随君侯命丧于梁。”
高顺闻之,面色大变,怒道。
“公台先生这是何言?”
“顺闻烈女不侍二夫,忠臣不事二主,一朝为人臣,自当一世为人臣。”
“且不说君侯待顺恩重如山,便是君侯待顺薄情寡义,顺亦当生死相随,如何能弃主而走?”
“曹军若至,顺自当仗三尺之剑,护送君侯杀出重围,纵力尽而亡,以身相殉,亦绝不悔。”
陈宫眉头大蹙,说道。
“孝父之子尚在幼冲之龄。”
“孝父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亦当为自己妻子着想!”
“何必一意随君侯自陷死地?”
高顺怒意更甚,言道。
“主有危难,为人臣者岂可吝惜家室?”
唯恐陈宫再说,高顺喝道。
“公台先生不必再劝顺了。”
“君侯此次既然不予追究,顺亦不会越俎代庖。”
“然而若先生还敢做乱事,顺拼着被君侯责罚,亦必将取先生之首级。”
“还望先生好自为之。”
拱了拱手,高顺转身而走。
陈宫见状,亦只能一叹。
回到家中,想起吕布、高顺,陈宫心中更是郁闷,一人自酌自饮。
一樽饮尽,正欲斟酒,低头之时,却忽然见得,榻上不知何时竟然有件锦袍,而且样式颇为华贵。
陈宫极为奇怪,遂将家仆唤来,问道。
“此袍是何人所赠?”
“回禀家主。”
家仆答道。
“昨夜傍晚之时。”
“君侯亲自来寻家主,奈何家主不在。”
“君侯便将此袍留下。”
“临走之时,君侯特别叮嘱,言此袍甚为珍贵,务必让家主试试是否合身,他才好让绣工及时更改。”
陈宫闻言,斟酒之手,顿时一僵,人亦怔然当场。
昨日傍晚,他正在郝萌营中,商议入夜袭杀吕布一事。
那时吕布来寻,自然是寻不到他的。
良久之后,陈宫终于回神,却是再次看向榻上的锦袍,言道。
“果然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