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正月。
鄄城。
兖州兵士纷纷返乡省亲之际,郭嘉亦是向曹操辞行。
曹操闻之,大惊失色。
郭嘉解释道。
“嘉幼龄之时,双亲俱亡,多承家岳之恩,方才得免劳体之苦。”
“心中实为感激。”
“今嘉离颍川已有四载,未能为家岳、双亲坟茔添抔(pou)新土,栽植新树,委实不安。”
“望明公准许一月之期。”
曹操闻言,面色稍松,言道。
“奉孝纯孝,操又怎会不允?”
“不过,陈留乃孟卓所辖,稳妥起见,奉孝此去,当与李太守同路。”
“有子孝领我军五千虎士随行,孟卓必不敢拦。”
“回程之时,为防万一,奉孝当取道陈国,走梁国入兖。”
“另外,地方不靖,路多盗匪。”
“操再令徐左领两百兵士,随奉孝一同归颍川,如何?”
郭嘉心中一暖,言道。
“多谢明公。”
曹操微微颔首,沉思片刻,意有所指道。
“颍川风景甚佳,李太守又极重奉孝。”
“奉孝回兖时,想必李太守会极力挽留。”
郭嘉会意,轻笑道。
“嘉昔年北上,乃是欲报明公厚恩,辅佐明公成就大业。”
“李太守待嘉虽厚,却不及明公之恩重。”
“明公在兖,嘉难道还能一去不返么?”
曹操闻言,彻底放心。
数日之后。
曹仁、史涣已挑选好五千兵士,以护送颍川太守李旻为由,开往颍川。
郭嘉携妻刘芸亦于同日启程。
曹操另拨徐左领两百军士随从护卫。
李旻闻郭嘉同行,大喜过望。
其人深觉自己当初不降袁术,转投昌邑之明智。
月前,袁公路领六万兵马北上,声势何其之大?
结果不过数月,就被曹军一路赶至沛国,兵士死伤大半。
而他,本已想好在昌邑了却一生了。
结果兜兜转转,居然又成了颍川太守,而且还有五千曹军精锐随行。
当真是世事无常。
一连数日。
李旻皆邀郭嘉同车,细加询问安身保命之策。
郭嘉有感于李旻昔年信重之恩,亦是为其细加分析局势,劝其勿要争权,将军权尽数交予曹仁。
李旻本非独揽大权之人,又不喜军事,对郭嘉所言,深以为然。
离开济阴,曹军进入陈留郡内。
陈留与兖州不和,已渐浮于表面,州内有识之士皆能看出。
尤其近日曹操以州府名义,不惜粮秣,屡屡派人前往陈留征兵,私下间常有龌龊。
虽然以张邈之性格,不大可能突然发兵攻之。
但曹仁稳妥起见,依旧是广撒斥候,密切关注陈留动静,唯恐有何漏洞。
好在一路无事发生。
大军顺利通过陈留,进入颍川郡。
将过长社时,郭嘉却是忽然皱眉,心中甚是不宁。
“夫君?”
车内刘芸几乎是瞬间发现郭嘉之异状。
“无事,阿容且安坐于车内。”
郭嘉离开马车,举目而眺。
片刻后,其人神色微变,当即喝令一骑道。
“速去告知曹仁将军,全军止步!”
骑士面色微怔,当即奔向曹仁。
不过多时,本来还在赶路的大军便渐渐停于原地。
曹仁匆匆赶来,朝郭嘉一拱手,满面疑惑道。
“军师,我军何故止步于此?”
李旻亦是遣人来问。
郭嘉却已顾不上太多,其人远眺天穹,眉头已是越蹙越深。
“传我之令,兵士燃起火把。”
郭嘉声音急促道。
“此外,檄令诸部司马,约束兵士,不得擅动。”
“有胆敢喧哗作乱者,立斩不赦!”
如此举动,却是让曹仁更加疑惑。
其见郭嘉神色甚是严肃,不敢多问,匆匆传令。
全军将士,五千余人,遂是在平原野地之间,严阵以待。
仿佛面临什么大敌一般。
兵士听闻点燃火把,更是满面狐疑,看着红日当空的白天,心疑听错。
几乎是其等满腹疑窦的将火把尽数燃起时。
天穹之中,异象突现。
一团弧形阴影陡然出现于烈日之上。
随着弧形阴影不断扩张成圆形,地表之上,也是渐渐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曹军阵中,因为已燃起火把之故,还能存有些许光亮。
曹仁面色顿时一变。
连其都是如此反应,更不要说别人。
深信谶纬之学的李旻,满面惊恐,赶紧喝令奴仆拉住缰绳。
那奴仆惊恐之下,却已是瘫软在地,叩首不止。
“夫君。”
刘芸亦是被此番异象吓的面色煞白。
“日食而已。”
“阿容安心待在车内,不要看天。”
郭嘉安慰了番刘芸,心绪却是绷紧。
他无法跟众人解释日食的原理,心中更是清楚,此时最大的危险,恰恰就是来自于人。
五千披甲执锐的兵士,还有数百牲口,一旦失去秩序,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如现下,哪怕他早有严令,此刻军中依旧是喧哗声渐起。
郭嘉见状,厉声大喝道。
“全军肃静!”
“但敢有再作喧哗者,立斩不赦!”
郭嘉的大喝声,终于令众人回过神来。
曹仁、史涣,以及军中的诸多司马都开始借着火把的光亮,纷纷约束起兵士。
曹仁所领的五千兵士,皆是老卒,军纪严明。
于诸将校的约束下,喧哗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但这种宁静之中,更是充满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气氛。
好在日食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
数十息之后,阴影便渐渐退去,红日再现于世。
天地之间,光明大放。
众人皆是忍不住大口喘气,仿若经年。
曹仁眉头大蹙,犹豫片刻,问道。
“上天降此异象,必定是有灾祸将生,以作预兆。”
“军师学究天人,可能看出此象乃是预示何灾?”
郭嘉注视天穹。
隐隐之间,有疾风吹来,数团云气当即被风吹散。
不多时后,竟然散布于天穹之间,星星点点。
远远观之,有如密密麻麻的蝗虫。
郭嘉面色微变,联想起史书所载,轻声答道。
“明年或生蝗灾”
“蝗灾!”
曹仁面色大惊。
纵观古今,蝗灾但生,无不是饿殍千里,惨状难言。
郭嘉见曹仁面色大变,微蹙眉头,提醒道。
“此事不宜宣扬,子孝心知便可。”
“蝗虫成灾,尚需时日。”
“子孝至颍川后,当先收集粮草,修筑粮仓,早做准备。”
曹仁拱手应诺,心中却仍是忧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