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云岫已经开始抚琴,琴声悠扬,有若天籁,确实是比秦弈的段位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囚牛如同传说之中,环绕在琴尾,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极为陶醉。
秦弈看了它半天,看不出它是不是装的。
饕餮都可以这么萌,囚牛也这么萌好像不稀奇?可秦弈很清楚,狗子一是怕流苏,二是中了流苏的戾魄之咒才不反噬,它可是凶兽,本质真不是这么萌。
时至今日大家算是很有交情了,还同化了不少,可流苏不在狗子都很飘。秦弈都不敢说一旦解除了戾魄之咒的话狗子还记不记这番交情,反咬一口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囚牛呢?
没人把它压制成这样,也没人给它下咒法。
仅仅因为嗜好音乐吗?无相心境,随心所欲,喜欢音乐就是喜欢音乐,赤子表现?
好像也解释得过去。
秦弈相信这是本『性』没错,就像睚眦报复、貔貅守财一样,非常正常。可以恨它们,因为立场不同,但不能说它们的表现难以理解。
但囚牛热爱音乐应该有很多方式去表现,身为海中禁地的统治者,万里海域,百族之主,你就是把师姐囚禁了专职给你弹奏,都比这种模式正常些吧?
难道因为需要师姐真心的演奏?
秦弈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大家视角不同,大概师姐看待囚牛就跟自己看待狗子差不多,不可能有多少警惕感,那就换换……很明显师姐对狗子有些疑忌,那就自己来对囚牛警惕,互相都可以走出视觉盲区,很合适。
要是真没问题,那当然皆大欢喜。
正这么想着,一曲终了。
囚牛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了秦弈的目光,它微微笑了一下,又继续半阖着眼睛回味。
居云岫轻按琴弦,沉『吟』道:“遍听海中之乐,确实对我的领悟颇有好处。但这种音乐会,也没必要再多了……”
囚牛盘在琴尾不起来,颔首道:“它们之乐,太过偏颇单调,有所参详即可,多听无益。世上唯有姐姐一人之琴,能有这般无穷无尽的变化,演尽世间的声音。”
居云岫摇头:“我还差得远。”
“可你已在路上。”囚牛神情有些狂热:“只有你可以走到终点。”
秦弈旁听着很想说难道你不行?却见居云岫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只是道:“过足瘾了没?”
囚牛终于从缠绕琴尾的姿态离开,重新变成了一条威严的龙蛇:“今日兴尽矣。……先谈些正事,改天再聆佳音。”
随着姿态变化,连语调也起了变化,之前有点卖萌的感觉也变成了稳重,那不离口的“姐姐”也不提了。
它看了看羽裳,没说什么,又转向安安,淡淡道:“你吓得发抖还是要留在这里,是有话跟本王说?”
安安鼓起勇气道:“九大王借走我们的定海神珠,尚未归还,请大王做主……”
囚牛打断道:“你们找他要了么?”
安安怔了怔:“还没有……”
“你们自己的东西,连自己都不敢开口要,找别人是何道理?”囚牛道:“这次只是借而不还,下次若是谁强夺了呢?正如别人抓了你们族人制珠,椒图不为你们出头,本王为何要替你们擦这屁股?”
安安张了张嘴,面『色』发苦。
囚牛这话还挺有道理的……可这……
囚牛淡淡道:“若你们有羽人的刚硬,别人得罪你们之前也得先掂量一二,结了仇都得找本王调解压制。尊严是自己争取而来,而不是求神拜佛得到。”
旁边羽裳怔了一怔,安安额头隐现汗水。
越说越有道理了,可她们真的不行啊……
“族群之本『性』,本王了解。”囚牛又道:“若你们一定要依本『性』行事,本王也支持,正如本王爱好音乐那就爱音乐,无需改变。你们若是要闭壳里,那就一辈子闭壳里,是被人捉了也好,是抢了东西也好,那就自己承受便是,又何必委屈?”
安安无奈道:“我们若献宝,请大王庇佑呢?”
囚牛道:“献宝只能请得爱宝者庇佑,而爱宝者要谋你们至宝的时候,还是自己受着。”
安安脸『色』苍白。
秦弈听了半天居然发现他也不好驳。
只是这角度太冰冷了,在它自己关切的爱好之外,无善,无恶,无仁,最公正的天平……这个是无相之意吗?然而既走的这种路子,那痴『迷』于乐,又何得太清?
他忍不住道:“若我帮她,大王会认为外人『插』手不对吗?”
囚牛奇道:“你为什么要帮她?图她身子?”
安安面红耳赤,秦弈神『色』平静,只是摇头:“此义也。安安是我朋友,视我如师,我做不到大王这番抽离的视角。”
囚牛饶有兴致地问:“有仁与义,非天心也。你在乎的越多,牵绊的越多,何时得超脱?”
“那就不超脱。”秦弈应声道:“便如大王不弃乐,秦弈不弃义。”
囚牛龙眸微挑,忽然哈哈一笑,转向居云岫:“这种人做师弟倒是很好的……只要他没骗人。”
居云岫微微一笑,眉目温柔:“秦弈没有骗人。”
囚牛笑道:“你要不要我帮蚌族?只要你说……”
“不要。”秦弈下意识不想师姐多欠囚牛人情,直接打断道:“只要大王不拉偏架就可以了,这颗定海神珠,我帮安安要!”
囚牛被打断也不生气,很是好脾气地道:“可以。”
说完这两个字,似是认为一件事说完了,便看也不看安安了,转向了狗子:“饕餮,你若要回来,对我而言是加强海中力量之举,并不反对。但别人未必如我一般,你需要做点别的来堵另外张嘴。”
狗子道:“揍人?”
囚牛失笑:“万年前,建木之实还有九颗,你只要放弃竞争这玩意,恐怕别人也不会有太多反对。”
狗子默然片刻,慢慢道:“而这一批建木之实,可能只有六七颗。”
囚牛眼含笑意:“你果然知道。”
狗子道:“我知道有什么稀奇?”
囚牛道:“只有六七颗,兄弟之间尚且竞争不足,你突兀跑进来,只会让别人炸『毛』,第一时间就会联手把你赶走再说。”
狗子失笑道:“你因为稳得一颗,所以卖师姐个面子同意也无所谓?”
“正是。”囚牛回答得理所当然:“而你若在,羽人也会安定一些,是么?我又有什么不同意的理由?”
羽裳微微『色』变。
之前卖萌的大大王,这可真是完全变了个人。
可秦弈反倒觉得,刚才那最多叫肥牛,现在这才该是囚牛。
或许之前的表现不是装的……要装就装个彻底,又何必变来变去?可能是……只有当听曲子的瘾头发作,才会变成那样?
狗子慢慢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帮忙解决建木问题呢,还是要我暗中先弄死两三个?我想想啊……现在多事之秋,你肯定不会希望降低实力,所以不会是后者。可你也知道我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解决建木问题也指望不了我啊?”
囚牛眯起了眼睛:“当然还是有其他方法的。”
“哦?”
“世上有一件东西,必然对建木复苏有奇效。而兄弟们大部分都无法离开此地,我虽能出去却也不能胡『乱』离开太远。你倒是可以……若能搞到那东西,哪怕只是一部分,那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什么?”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秦弈心中一跳。
狗子若无其事道:“我又不知道那玩意在哪。”
“我知道。”
“在哪?”
“昆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