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再繁荣的假象,也还是遮不住自己真正的成色。
常说瑞雪兆丰年,但影视行业,难以用这样的农业规律自我安慰吧?
华语电影的上一个十年,浮躁、纷乱、火爆;而下一个十年,要从一个魔幻开局起步,未来更难预知。
经历过草创之初的艰辛,经历过鱼目混珠的繁华,经历过与引进片的游击战,经历过融化内地观众偏见的攻坚战,影迷不会因电影院一时的关闭,而结束对国产片一路以来的守望。
格局打开了,院线铺展了;流量退潮了,热钱冷却了。
从大导到小导,从大片到小片,从粉丝到自来水,浮沉之间,是数不清的电影人与观众并肩度过的十年岁月。
最令人惋惜的是一个类型,功夫片。去年《叶问4》谢幕,豆瓣评分8.6,上映以来连续8天日票房冠军。
大家果然还是割舍不下啊。
近些年,已经难得看到一部过硬的国产功夫片。而在此之后,就更难遇到了,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片种,如今剩下一个衰老黯淡的前景。
回望历程,第一波当然是SB引领,这个经典的厂标,不是今天骂人的意思,而是邵氏兄弟ShawBrother的简写。
这几兄弟的名字,都相当雅致,其中大哥醉翁,二哥邨人,三哥仁枚,六弟逸夫。
别看取号都是山野散人,做电影生意,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大哥擅长制片和导演,二哥擅长编剧,三哥精于发行。
最为人熟知的六叔邵逸夫,学校里的那栋逸夫楼就是他的名字。早先跟着大哥邵醉翁,用大篷车载着电影拷贝下南洋放映销售。
公司成立的时候,已经在东南亚拥有100多家电影院,构筑一个庞大的电影王国。
一个真正的传奇,至此才正式拉开帷幕。凭借他精准的时代嗅觉,什么东西才是当时观众最想要看的东西呢?
功夫片!
50年代开始港岛吸收大量移民,社会经济开始腾飞,市民意识增强,而民众抵触情绪日益加剧。
那些温文尔雅的电影,都不足以满足观众的激愤之情时。功夫片成为最佳选择,兼具传统和激烈的对抗性。
自古以来的侠义精神被激活了。
快意恩仇,锄强扶弱,是许许多多无力无助的人,一点不认命的理想。
《独臂刀》,一个贫穷的断臂少年,仅凭一只手、一把刀,以及一身横练肌肉,手刃权贵。
每个特征,都暗合港人的心中诉求。功夫并不是街头混混打架,也不是黑社会厮杀,一招一式,都有名字,也有来路。
看看当年邵氏片对美国文化输出,秒杀今天所有的爆款国产片。
一部只属于三流的武侠片《天下第一拳》,剧情很老套,就是一个穷小子,通过打擂台,抱得美人归。
被好莱坞片商引进后,竟然轰动一时,成为当年美国十大卖座电影之
散场之后,每位观众都告诉亲戚好友,快来看这部超刺激的电影。乃至于许多好莱坞制片人对功夫片的第一印象都来自《天下第一拳》。
郑佩佩,邵氏第一武女打星。入行那一天起每部戏都是打。练过舞蹈,英姿飒爽,动作优美。
美国人都惊了,女人原来也可以和男性一样路见不平拔刀就上?
当然所谓的打,在功夫片里并不是好勇斗狠。内核必须找到愤怒与仇恨的燃料,去驱动一招一式的推进。
反抗恶霸,反抗不公不义的统治者,或是反抗男权,都让主角的每一拳,直击观众的情绪爆点。
然而当它也渐渐成为一种权威和规范之后,也失去自己初始的力量。观众的兴趣只会投向更有力、更敢于突破常规的电影。
巅峰时期的邵氏,除了胶卷不能自己生产,包办电影产业的所有环节——道具制作,演员训练,编剧导演制片,后期宣传,院线发行。
所有签约演员安排统一住在宿舍。晚上不准上街,回来晚了还要被兴师问罪。管理宛如富士康,是名副其实的电影厂。
在邵逸夫眼里明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电影的整体质量。对这套片场体制非常自信,却让邵氏错失了三个人,也让他错失后两波浪潮。
第一个人叫李小龙,当年带着自己的剧本在好莱坞到处兜售,却没人响应,因为根本没有人相信一个亚洲人主演的好莱坞电影会大卖。
无奈回到港岛,先是找邵逸夫帮忙,谈合作,开价1万美元。邵逸夫断然拒绝,太贵!
副手邹文怀算准邵逸夫一定不会签李小龙,于是立马和李小龙联系,愿意将他签下来,由他主导电影的一切事项。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李小龙转投新成立的嘉禾,一炮而红,成为世界华人史上最成功的电影明星。他对功夫片的创新,是革命性的。
代表一招制敌,自信不需要再出拳。
定格pose,让观众欣赏对手被打倒、面容扭曲,而他胜利的那一瞬间。
当时一个美国小男孩的房间里,如果挂着两张海报,一张是艳星,那么另一张可能就是李小龙。
他的电影直接点燃民族情绪。最经典的场景莫过于踢碎东亚病夫与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巧合的是这种情感不止在港岛能找到共鸣。类似的牌子也指向过美国少数族裔。
所以全世界共同的合力下,终于把他推上功夫片的王座,代表的是全世界被压迫和歧视的人民。
事实证明李小龙不是一个可以延续的IP,他是独一无二的明星,他就是一个时代。
逝去,就永远不再回来!
打开功夫在国际上的知名度,接着就迎来一个爆炸的时代。以成龙为代表,他融合两个特色:特技动作和喜剧。
如果说李小龙的形象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而成龙则是对李小龙的解构,他不高大,不完美,不英雄主义。
需要不停应付各种繁琐的困境,在极度有限的空间中闪转腾挪,只争取一点个人的自由和超越。
说白了他的喜剧感形象,难道不是更接近于一个操劳苦命的社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