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志清愕然:“皙子先生何出此言?如今国内外舆论可是一致看好赵智庵内阁!”
杨度撇撇嘴:“如你所说,赵智庵是衙役头子,各地报社多少要给他几分薄面;又是新科总理,国民难免有些期待。所以眼下国内外舆论都在大吹法螺。但局势到底如何发展,并不取决于眼下的舆论导向,而是在于全国几大政治势力博弈的结果。”
蒋志清道:“那皙子先生为何觉得将来会有更大乱子呢?”
杨度答道:“袁项城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很清楚,他有能力、有手腕,更有野心,从来都不甘居人下。自洹上隐居之后,他对手中权力看得更重,所以他一次次从朝廷手中要权,直至满清覆亡。眼看南方革命势力羽翼渐丰,在兵力威胁同时,不忘示好和谈,又一次次从民国zhèngfu手中攫取利益,直至zhèngfu北迁,他当上临时大总统。
“临时大总统已经是国家最高元首,但袁项城会就此满足么?不会,绝对不会!当上大总统不久,他便觉得责任内阁独揽全国政务,是在故意架空总统;而且唐少川经常仗着故旧的身份,对总统府的政令指手画脚,颇有掣肘之处,所以他又想把唐少川赶走。现在唐少川终于去职,内阁总理换上了他的心腹赵智庵,让他再次得偿所愿。..
“一次次的yu望得逞,不是让他的野心得到满足,而且让他的野心ri益膨胀。在换掉总理之后。他还会干些什么?变责任内阁制为总统制?变临时大总统为大总统,变大总统为终身大总统,最后黄袍加身、传位子孙?无论他将来要采取什么措施。同盟会、孙百熙以及我们川陕甘晋、新中国党都会成为他的绊脚石。那岂不就是会有更大乱子?”
蒋志清却大不以为然:“只怕皙子先生有点杞人忧天了吧?诚然如你所言,袁项城确实大有野心,此次内阁总理换上赵智庵是他想进一步掌控大权。但你不要忘了,这个赵氏内阁只是临时过渡,一旦年底的国会大选得出结果,它便会宣告终结。而且最近的民调结果显示,与袁项城对立的同盟会获胜几率最大。下届zhèngfu很有可能就是宋遁初组阁,并且是纯粹政党内阁。同盟会的成功改组以及在国会选举中获胜,将会在国内形成北洋系与同盟会两强对立、互相制约的局面。这无疑会极大遏制袁项城野心的膨胀。自然也就不会出现皙子先生预想的那种情况。”
杨度道:“祸乱的根源恰恰就是同盟会的成功改组以及在国会选举中获胜!以前同盟会在孙逸仙、黄克强领导之下,内部就存在着派系丛生、纠纷不断、会员良莠不齐的现象,好在大家都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职志。还能勉强撮合到一块儿去。现在革命成功。会员们失去了奋斗目标,都忙着争权夺利、分割革命果实,对同盟会的认同度和归属感已经ri趋淡薄,甚至不时传出‘革命军起,革命党消’、‘毁党造党’的言论,一时间竟颇有分崩离析之象。
“在袁项城看来,孙逸仙、黄克强虽然也是一时豪杰,但他们在从政经验、理财能力、军事素养等方面都存在天生缺陷。故而丝毫不足为惧。加上新中国党、共和党等先后异军突起,在临时参议院和内阁中大肆抢夺同盟会席位。北洋系实际上处于坐山观虎斗的超然地位。所以袁项城才有耐心摆出谦恭礼让的架势,意在对全国割据、政党纷争局面徐徐图之。
“谁成想同盟会中居然冒出一个宋遁初,不仅在内整合同盟会各支部资源,在外联合统一共和党等团体,而且还想通过在国会大选的获胜来组建纯粹政党内阁,这完全打碎了袁项城之前的如意算盘。以前危及不到自己的时候,袁项城自然可以放任不管;现在居然意图与自己对抗,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袁项城素来崇尚实力,蔑视规矩;宋遁初年少轻狂,锋芒毕露,也不是善茬。一旦两者发生冲突,你觉得事情可以善终么?”
蒋志清无所谓地答道:“既然他们想闹,就让他们闹去,我们正好可以坐收渔利之利。”
杨度依然忧心忡忡:“能够坐收渔利之利自然最好,怕只怕覆巢之下无完卵!”
蒋志清道:“怕什么?只要我们兵jing粮足,就不怕任何人使绊子。管他是同盟会还是北洋军,动我们一下试试?剁下他们的爪子!”
听了蒋志清杀气腾腾的狠话,杨度为之冁然一笑,旋即问道:“杨某这段ri子忙着各种工厂开工、攀枝花铁矿开采,还要陪着百熙请来的洋人四处考察,撰写修改西北发展计划,整天忙得焦头烂额,都没时间询问川军进藏情况。今天正好遇着你,说说看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蒋志清道:“还行吧!六月初的时候,川军抵达川藏边境的巴塘,与驻守xizàng桑昂曲宗、薄宗程凤翔部取得联络,获知xizàng局面虽然ri益糜烂,但还在可控范围内,于是继续前进。在进军江卡途中,遭遇到自察木多、八宿一带南下的藏军骑兵数千人,结果被我川军百余门迫击炮一阵狂轰滥炸,顿时溃不成军。他们连阵前的木栅栏都没碰到,就逃之夭夭了。据战后统计,至少毙敌九百人以上,缴获马匹、牛羊无数,彻底减轻了我军的后勤压力。
“正是因为江卡这一战打出了气势,此后入藏途中再没有遇到什么强有力的阻拦,估计他们此时已与新任xizàng办事长官程凤翔等抵达吉尼、硕卡一带了吧?据说英国驻华大使朱尔典年初以来一直游说袁项城,让zhongyāngzhèngfu封土登嘉措为全藏教主、其他名号如旧。也不知孙先生许了袁项城什么好处,他居然一直都没松口。朱尔典眼看我军已经入藏,便请驻印英军武装护送土登嘉措自噶伦堡启程返藏。如果他们与我川军相遇,只怕会有一场恶战!”
杨度又问:“那走青藏线包抄的徐树铮部可有消息?”
蒋志清挠了挠头:“徐树铮部主要是骑兵,青海又非常荒凉辽阔,消息本来就传递不便,而且消息都是先传给甘肃的张育和(张世膺)、陕西的赵行止,然后再经他们之手转发给我,所以我们对徐树铮部的动态也了解不多,最新的消息也是一个月以前的。不过从电报上看,他们进展还算顺利。电报上说,徐树铮部先是在chun夏之交配合张育和(张世膺)、程虎臣(程子寅)的第四十五混成协攻略甘肃,随后由兰州、西宁一线进入青海的。
“在青海他们并没有遇到太多阻拦,目的也主要是向蒙藏王公、贵族、喇嘛等宣示我军的存在,随后纠合部分多罗郡王、贝勒、台吉以及丹噶尔贡生杨冶平、西宁举人丁耀奎等名士,在海南(海南指青海湖以南)建立青海都督府,徐树铮被推举为都督。随后兵分两路,一路在青海巡视,一路直指唐古拉山口,准备南下xizàng。”
杨度听完颇为满意:“如此甚好!建立青海都督府意味着青海已经设省,在年底的国会大选中至少有10个众议员、10名参议员的名额。虽然我们新中国党未必能够获得该省全部席位,至少眼下已经占得先机,同盟会、共和党等纵使再花力气,也很难有什么上佳表现了。”
蒋志清微微颔首,然后问道:“你问完了我,也该轮到我问你了。我且问你,陈养铦之前被你丢到川南的穷山沟里修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该不会被你折磨死了吧?尽管咱们不待见他,可他毕竟是大总统府派下来的内务司长,还是孙先生的便宜学生,弄死了可不好交代!”
杨度摇着扇子哈哈大笑:“杨某自然知道分寸,怎么可能把他弄死,让大家为难呢?只是之前见他在川南筑路颇为方略,功劳匪浅,便请他到川西调解汉、藏、羌、彝各族之间的矛盾去了。中正都督你也知道,川西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加上各族之间矛盾重重,这工作劳力费神,一时半会儿你听不到他的消息也是正常的。”
蒋志清这才放心:“没弄死就好、没弄死就好!其实这个陈养铦还真是个人才,凡事不可做得太过,历练一两回也就够了。若是把他得罪得太狠,以后没准会成为咱们的心腹大患。”
杨度闻言点了点头:“中正都督与我心有戚戚焉!杨某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准备等他这次把事情办完就调回成都,仔细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心无二意可堪大用,明年年初的时候把他派到chongqing,负责协助出川的刘明昭、尹昌衡所部攻略两湖。说到底,四川只是守成之地,要想有所作为,终究要下窥两湖,直逼江浙!中正都督,难道你就没想过衣锦还乡?”
蒋志清也感叹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蒋某自然时刻想回去看看。人人都说少不入川,可我还是觉得江浙最好。为了能早点回家看看,看来我还得再多练些jing兵,随时准备沿江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