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孙元起以为可以打完收工的时候,杨永泰又提笔问道:“大人,那么我们新成立的政党该叫什么名字?党纲又是什么?”
孙元起摇了摇头:“既然我们去改组预备立宪公会,总要有些诚意才好。()新成立的政党名称以及党纲之类的,就由畅卿你去和他们商议决定!”
杨永泰搁下笔,严肃地说道:“大人,张啬翁、汤蛰仙等人当初组建预备立宪公会,不过是想在朝廷实行君主立宪之后,在资政院中分一杯羹,推举大人为会长只是扯虎皮做大旗。殊不知他们昧于大势,转眼间朝廷风雨飘摇,共和指ri可待,预备立宪公会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我们此次改组,并非卑躬屈膝、软语相求,而是挟三协、四省之威东下,势在必行。《左传》有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虽然此名与彼名有所不同,但在道理上是相通的。再者说,大人现在还是预备立宪公会的会长,于情于理,新政党命名之事都不能假手他人!”
杨度也在一旁劝道:“百熙,畅卿所言极是!张啬翁、汤蛰仙、郑海藏等人都是海上名士,当年倡言预备立宪时眼空一切,目无馀子。如今君主立宪眼看成为明ri黄花,他们也应该垂头搨翼,稍稍收敛一些了。然而如《礼记》中所说,‘傲不可长,yu不可纵’。你现在要是和他们商量新政党的名称、党纲,他们以后就敢和你商量新政党的总揆人选。所以,我们必须在政党成立之初就给他们立下轨范,免得他们得陇望蜀诛求无己!”
沈翔云同样点头赞同:“两位先生可谓见微知着!文人无行,古人早有成说。往往越是名士,越是放荡不羁、yu壑难填,我们必须防微杜渐!”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何况杨度、杨永泰、沈翔云远胜臭皮匠,孙元起又根本比不上诸葛亮呢?一时间他被铺天盖地的名言搅得头晕脑胀。只好举起白旗投降:“那好、那好,那我们就先拟定一个名字。不知你们有何高见?”
三人本来还在引经据典,等听到孙元起问话,顿时一个个都踌躇起来。开始苦思冥想。良久杨永泰才试探着问道:“既然新成立的中华民国实行共和政体,要不就叫‘共和党’?”
杨度连连摆手:“以前朝廷宣布预备立宪,起个名字叫‘预备立宪公会’;现在中华民国准备实行共和政体,又改组叫‘共和党’,全国民众会如何看待我们?肯定以为我们党派都是趋炎附势、随波逐流之辈!不妥,不妥!不如叫‘民宪党’?民指minzhu,宪指宪政。**既承继预备立宪公会之‘宪’。又涵盖中华民国之‘民’,可谓承前启后,相得益彰!”
沈翔云立马投了否决票:“朝廷宣布立宪这几年来,各种作为众所周知,‘宪政’一词早已被全国人民唾弃,我们新成立的政党又何必非要加上‘宪’字?听上去就有一股陈腐味!我看不如就直接叫‘民党’,或者叫‘国民党’、‘公民党’,表示我们党代表全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孙元起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什么、什么。国民党?代表全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小兄弟,这侵权也侵得太明目张胆了!再说,你也不能抢人家同盟会的注册商标啊!
没想到沈翔云的这个提议却得到杨永泰的大力支持:“国民党这个名字不错!要不——”
孙元起赶紧打断:“不行、不行。这个名字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那大人的意思是?”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下意识间,孙元起差点把土共名讳脱口而出。此刻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没有**就没有新中国》这首歌,便说道:“要不暂时就叫‘新中国党’!”
见孙元起拍板,众人有意见也只能埋在肚里,都点点头答道:“好,那就叫新中国党。”
其实在历史上,还真有一个“新中国党”。这个党派成立于民国十二年,是留美学生康鸿章、李劼人、李伯贤、孟寿椿、康纪鸿等人在美国旧金山筹备成立的,28岁的康鸿章自任党魁。
该党以西方各地的唐人街为重点着手发展组织。并在上海、běijing等地设立党部,四处拉拢中国留学生入党,一时间居然声sè颇壮。只可惜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短短两三年间便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不见任何踪迹。
杨永泰记下党派名称后。又问道:“再请大人说说新中国党的党纲!”
孙元起咂咂嘴:“那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怎么说得完?等以后有空再讲!”在他印象里,**党章的《总纲》部分足足一二十页、六七千字,确实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杨永泰等人却相顾愕然,半晌才惊疑不定地问道:“党纲的话应该没多少?据说同盟会的政纲甚至可以简化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四句话、十六个字。”
清末民初,中国政党还处于不成熟阶段,其中一个表现就是缺乏详细而有特sè的政纲。据统计,在民国初年出现的数百政党中,有明确党纲的只有三十多个,约占总数十分之一。即便这些有政纲的党派,也大多是剿袭几个大政党的政纲,所以大家看上去都大同小异、千人一面。比如统一党与统一共和党的政纲就几乎完全雷同。再比如国民党9条政纲,统一共和党12条政纲,两者之间只有一条不同,即国民党主张“男女平权”,统一共和党则主张“划一币制,采用虚金本位”。
孙元起拍了拍脑袋,看来自己又犯了一个常识xing错误:“那政纲包括哪些方面?你们问,我来答!”反正九九八十一拜都拜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孙元起便不再推三阻四。
杨永泰从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外交、国防等角度提问,孙元起则一一作答。其间少不了“民族平等,男女平权”、“按劳分配,效率优先,兼顾公平”、“外保国权。内惩国贼,涤荡**,振兴中华”、“整理国故,学习科技,普及教育,开发民智”等新颖词汇。好说歹说,才最终将杨永泰等人心满意足送走。
杨永泰一出大堂。便忧心忡忡地对杨度说道:“皙子兄,根据大人所说的意思,好像他把新成立的政党成员定位为青年学生、教育文化界人士,所以政纲比较激进。如此一来,只怕预备立宪公会的人很难同意我们改组?”
杨度却不以为意:“大人在西洋留学太久,受欧风美雨影响太深,难免有些主张不太合事宜。既然你是去和预备立宪公会的人商谈,总要有些改动才是。至于以后党纲如何改动。百熙ri理万机,不用再劳烦他知道了。”
杨永泰依然眉头紧锁:“要想让预备立宪公会的人满意,恐怕不仅要改。而且还得大改!”
杨度撇撇嘴:“我们干嘛要让预备立宪公会的人满意?畅卿你要记住,此次上海之行名义上是改组预备立宪公会,实际上是另起炉灶。但百熙这个人生气太重,对政治没多大兴趣,要是我们直接劝他成立新政党,他多半是不肯的。所以我们这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改组预备立宪公会这个羊头,去卖建立新政党的狗肉。”
“以大人的聪明才智,应该瞒不了他多久的。万一被他发现了呢?”杨永泰提醒道。
杨度笑道:“你先去和预备立宪公会的人谈,如果他们同意。自然万事大吉;如果他们不同意,那你就从预备立宪公会中拉拢几个头面人物过来,在新政党里撑撑场面,总得糊弄过一段时间。我刚才说过,大人对政治没多大兴趣,等他发现实情。估计成立新政党的事情早已经生米做成熟饭了。既然木已成舟,他也只能默认现状。而且被他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百熙向来待人宽和,顶多你我被他骂上几句,此事就算揭过了。”
杨永泰道:“拉拢几个头面人物倒是可以,名士、政客本来就没什么节cāo,只要金钱开路,肯定无往不利。但大人会不会从经费上看出问题?”
杨度道:“这倒无妨!你到上海之后,先去拜会莉莉丝夫人,以后党务费用就从她那里支出。”
杨永泰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然后又问:“皙子兄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杨度道:“中华民国临时zhongyāngzhèngfu要想与北边的朝廷对抗,定都必定选在长江沿线,首选又是武汉、江宁、上海三地。但江浙的陈其美、程德全等人与湖北黎元洪、黄兴等人龃龉不合,现在孙逸仙落足上海,只怕是不会选择武汉了,所以只会在上海、江宁之间二选一。无论上海能否成为都城,它作为远东最繁华的大都市,在南中国都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新政党成立之后,应该把总部设在上海。
“běijing有经世大学,是百熙的根本之地,自然要建立支部。另外,百熙曾在湖北担任数年提学使,全省学校大半都是他倡议兴建的,设立支部也大有必要。成都自不用说;愚兄还会与赵景行联系,在西安成立分部。如此一来,华东、华中、华北、西北、西南都有了据点,将来向全国渐次铺开,新中国党后势可期!”
杨永泰也是意气风发:“虽然短期内华南、东北还是空白,不过小弟相信,再过三五年,必定全国各省都有我新中国党的支部!此次远行,山迢水遥,下次相见不知何时,还望皙子兄多多保重!
杨度双手抱拳:“畅卿老弟也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