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结束,林景州在御书房里整理大臣在朝上递过来的奏折,分类之后,摆好,送回奉天宫,供陛下批阅。
孙权走进来,他看到了,却没有停下手上的事。
边上候着要把奏折送去奉天宫的太监朝孙权行了礼。
“林公公辛苦了,今日排班出来了,下朝后,你就不用跟着陛下了,休息休息。”
整理好奏折交给太监,林景州整理了一下衣袖,看向孙权,连虚礼都没行,淡淡一笑,“多谢总管。”
他走出御书房,从孙权身边走过,后者还让了一下路。
堂堂大内总管正三品的官,却要向一个御书房的执笔太监行礼,这若是被旁人看到了怕是惊掉下巴,但这就是现实。
林景州才十四,虽然身材修长,已如同大人一般高,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让他当大内总管,前朝怕是要有异议了。
林德下台后,夏赫南就再也不相信宫里的老太监了,但林景州又太小,最后还是林景州亲自举荐了孙权。
说是太监总管,其实不如说是林景州手里的提线木偶。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林景州目光平静,心底如一潭死水。
曾经,他若休沐,心一定是开心的,因为他的心有想去的地方,如今,他依旧有想去的地方,却再也没有迎接他的笑容。
从东三坊路过,看到一道宫门里,热闹哄哄,他本想直接走过,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你这信得一两银子!”
芸惜?
他扭过头,看向门里。
脚下不自觉地踏进宫门。
院子里,芸惜坐在一个桌子前,桌上放着一叠纸,还有笔墨。
“为什么?他们写信只要一钱,我就得一两?你也太黑了!”
她撑着下巴,笑道:“邹公公,你可是太后宫里的人,那月俸还有赏银,都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一两银子,对你可不算贵哦!再说了,说了一封信两百字以内,是一钱银子,结果你看!”
她举起信纸,洋洋洒洒两页多,“这少说也有千字了。”
“杂家不要你写了!”
芸惜也不着急,依旧笑脸相迎,“据奴婢所知,内府曹公公可以代写书信,但一封信可是一两银子起步。奴婢位卑言轻,也许过几天,上面发话,就不让写了,到时候邹公公可要去找曹公公了。”
邹公公纠结了片刻,丢下一两银子,拿着信走了。
芸惜收起银子,重新拿起笔,“来来来,下一个!”
代写书信,这是她想到的最好的赚钱办法,宫里的奴才有上千个,识字的奴才不多,能写的又要少一半,大多数都在太后,陛下身边当差,根本不会帮奴才写家信。
即便有一半的宫奴都是被家人卖了的,但大家依旧想着念着那个贫穷又狠心的家。
她也是重活一世才看透了,前世她其实给家里写过几封信,可惜因为一些原因,并没有寄出去。
她不只写信,她还跟方圆合作了,之前提醒过方圆不要倒卖东西出宫,对方倒是听劝,结果方圆刚停手没多久,林德就倒台了,一下子牵连出很多太监,方圆算是躲过一劫。
因为这件事,方圆现在简直把她当救命恩人!
她这边代写书信,方圆那边再想办法把信寄出去,她就能两边都收钱,这样子几个月,应该也能存不少银子。
林景州站在角落,看了她一会,怕周围有舒妃的眼线,就离开了。
回到奉天宫,想到她在那里因为几钱银子跟人争辩,有些心疼。
她在为二十五岁存钱出宫吗?
她大概不知道舒妃不只断了她被放出宫的机会,更甚至,直接断了她二十五岁就能出宫的规矩,把她从宫女变成预备嬷嬷。
舒妃直接把名单送到他跟前,如果他不准,他和芸惜的关系就撇不清,那以舒妃对他恨之入骨的态度,芸惜或许连十九岁都活不到!
自从舒妃从冷宫出来,就不止一次对付过他,有一次他差点就没命了,还是陈彦救了他,他想要躲开舒妃的暗算,尚且很难,更别说芸惜了。
所以他签了,卷宗直接送去内府封存,嬷嬷是终生的,死了骨灰都不能带出宫。
这些事,他都瞒着芸惜。
他也想过全都告诉她,可说了又能怎么样?
以她的性格,她绝不会甘心待在宫里。
她一定会对付舒妃。
可他还没有把握保护她周全!
前世,她死在舒妃的算计下,这一世他真的怕了,怕重来一次!
“林公公,你怎么了?”
他看向来人,“陈彦,帮我做件事。”
“好。”
……
芸惜代写完最后一封信,正要收摊走人,就有一人走向她,她抬头,随即有些诧异地敛了下眉:“陈公公?”
“姑娘认识我?”
她下意识摇头,前世林景州跟陈彦斗得很凶,陈彦始终落于下风,就来投靠舒妃,结果被林景州算计得直接去守了皇陵。
“不认识我?”
她犹豫了片刻,回道:“奴婢之前在御膳房见过公公,只知道是陈公公,其他不清楚。”
陈公公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姑娘可会抄书?”
见他递过来一本佛经,她点了下头。
“亲人受病痛折磨,我想为亲人祈福,姑娘能帮杂家抄一本,五百两奉上。”
纵是她,也被这个数额惊到了,“五百两?”
“是。”
怎么会有个太监用五百两雇她抄佛经?
但陈彦跟林景州是敌对,想必不可能是林景州授意的,难道人傻钱多?
陈彦问:“有问题吗?”
“没问题,我之前为先皇后抄过佛经,也为太后寿诞抄过佛经,我可以抄。”
她接过佛经,“陈公公什么时候要?”
“尽快就好——”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很浅的咳嗽声,陈彦立刻改了口,“其实也不着急。”
他把一袋银子放到桌上,“这是三百两定钱,姑娘抄完,再付余下二百。”
“好!”
芸惜一把抓起银袋子,不管对方什么心思,送到面前的钱,岂有退回的道理,她淡淡一笑,“奴婢一定尽快为公公办好这件事!”
陈彦点了点头。
芸惜拿着佛经离开。
她前脚刚走,林景州就从一个小门走了出来,目光专注地望着她的背影。
前世的她爱荣华,今世的她爱富贵。
前世他爬到能帮她的时候,已经晚了;今世,到底还是幸运的。
陈彦走过来,“五百两买一本手抄佛经,便是佛观的大师手抄一本,也不过百两,你倒是舍得下钱!”
林景州表情淡淡,“走吧。”
“你将她送入刑司,供出她偷藏先皇后的陪葬,在京城买宅子,害她受罚,如今又想法子给她送钱,是想弥补?”
他扭头看向陈彦,眼皮微抬,“陈公公话太多了。”
陈彦耸耸肩,“林公公话太少了,杂家若不多点,岂不太无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