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惜收回手,“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不是吗?我对他的心,只跟嬷嬷说过,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兴许是他演戏演得太好了,骗过奴婢,也骗过了您。”
“那夜给你解毒,他也是豁出命的,不像作假……”
芸惜嗤笑一声,“嬷嬷之前不是很反对我和太监对食吗?如今怎么给他说好话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这个皇宫就像一个大牢笼,这里面的人待久了,总会有些无可奈何的举动,你不觉得他变得快了些吗?”
她随口问了一句,“那嬷嬷问过他吗?”
“问了。”
芸惜心里咯噔一下,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在意,可忍了半天还是不受控地问出来口:“他如何回答?”
“他给了五个字:权势迷人眼。”
芸惜听到了答案,心里闷闷的,一颗石头好像落下了,又好像压着她的心一直下沉,重得她喘不过气。
可归咎到底,只剩下一抹自嘲的笑。
她竟然觉得失望,那她又在期望什么?
“芸惜,我觉得他在说谎,他就像个狐狸——”
“嬷嬷,都不重要了,芸惜庆幸自己醒悟得早,太监怎么可能是良配?芸惜要的是出宫后的自由还有儿孙满堂,这都不是一个太监能给芸惜的!”
“真的想通了?”
她点头。
施嬷嬷起身,走向衣柜,“你想通就好,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跟林景州说半个字;当然,林景州跟我之间的事,我也不会跟你说半个字。”
“你们之间……”芸惜一脸懵,“你们之间有什么事?”
施嬷嬷收好玉镯,拿出一瓶上好的香露给她,“刚不是说了嘛,我和他之间的事,也不会跟你说半个字。这个给你,拿了你这么贵重的孝敬,嬷嬷可不是抠门的人,这东西涂到你的伤痕上,每晚睡觉前用热水擦身之后,五滴晨露两滴这个,涂上三个月,可消疤。”
“谢谢嬷嬷!”
“走吧走吧!”
“那芸惜先告退了。”
她拿着香露走出鲜花坊,一步一步走向福阳宫,到了一块宫门,刚要抬脚,突然被人叫住,“芸惜!”
回头一看,是雪阁的小田。
小田跑过来拉住她胳膊,“我正要去福阳宫碰运气,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
她问:“何事?”
“主子要见你。”
芸惜眼眸微动了下,云兰,确实一个月多月没见到她了,她生了个公主,其实是幸事,至少不会被萧蜀雪视为眼中钉了。
小田以为她不想去,忙加了一句,“你入刑司,主子吓得早产,这份情,你真的不管不顾吗?”
“小主早产是……因为我的事受到惊吓?”
“没错,你被抓去刑司,主子想找陛下求饶,路上就胎动了,生了一夜才生下公主。你若顾忌你现在的主子是容妃,那你也太忘恩负义了!”
小田直接教训起她来。
芸惜眼眸一冷,小田的敌意很突兀,她冷声道:“我是不是忘恩负义,不是你能定的!”
她推开小田的搀扶,转身往雪阁的方向走去。
小田也发现自己语气不对,急忙追上去,“芸惜,对,对不起。”
“为林景州讨厌我,小田,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行为很蠢!”
被戳破心事,小田的耳根一下红透了,“没,我没有,你别乱说。”
“林景州可不是普通太监,你便是想找个太监当对食,他也不是好选择,跟了他,哪天你被卖了,你还傻乎乎地帮人数钱!”
小田抬起头,看向她,“你们就算闹翻了,你也不该如此说他。他毕竟是你弟弟!”
芸惜开口打断对方,“小田,林景州不是我弟弟,我跟他之间的事,应该闹得挺大,你就没听到闲言碎语?”
“听到了。”
“那就该知道,我跟他只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亲姐弟?都是假的,骗大家的!”
小田平静地看着她,“我早就知道你们不是亲姐弟了,他喜欢你,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不相信他会为了利益伤害你,他对你那么好!”
芸惜莫名心情烦躁,“为什么不可能?他亲自把我送进刑司,让我差点死在刑司里,这都是假的吗?你喜欢林景州,所以把他想得很好!可是你不妨将我看成你,傻傻地以为林景州是个有本事,可以依靠的人,结果最后发现,对方根本没把你当人看!”
“我不信!”
“随你,也许有一天,你真能当了林景州的对食,那也是你的本事!”
她收回视线,扶着墙往雪阁走去。
身后,小田突然大声喊:“芸惜,也许我真能成功呢!他从来不亲近宫女,但只有你例外,而我因为跟你亲近,也和他认识了,你既然不要他了,那我要!”
芸惜咬住嘴唇,她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到了雪阁,她走进寝宫,云兰站在榻前激动地看着她。
她一步一步走向她,刚要跪下行礼,就被冲过来的云兰拉住胳膊,“所有人退下!”
小田带着众人退下。
等没人了,云兰的眼泪才落下来,她伸手抱住芸惜,哽咽开口:“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芸惜回抱住她,她以为经受过背叛,她已经看淡宫里所有关系,可云兰的眼泪,还是让她建立起来的防线,一下子全崩了。
“都封嫔了,这样抱着一个宫女哭,可不合规矩!”
她带着哭腔打趣她。
云兰放开她,吸了下鼻子,“在外面,我自然是守规矩的。”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芸惜走到内殿的榻上,“来,裤子脱了,趴着,我给你上药。”
“喂……”
“刑司出来才多久,就受了十棍!你一向做事比我还谨慎,怎么会两次让自己遇险?”
“我要是说都是林景州害的,你信吗?”
云兰愣了一瞬,然后认真地点了下头,“你说,我便信!这宫里,我只信你一人!”
芸惜怔住。
本想逗云兰一下,结果……原来这世上最难抵抗的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她笑着摇了摇头,脱了裤子,趴在榻上。
云兰手里拿着上好的外伤药,一边帮她上药,一边叮嘱:“那夜知道你受刑,我没办法去看你,也没办法让你免刑,只能向御医要了这伤药,一会你拿回去,记得一定要上药。”
芸惜鼻间发酸,心口又闷又涨,云兰对她的好,让她无所适从。
两年前初见,她用小恩小惠拉拢云兰,后来她们全都进了刑司,她借了施嬷嬷的手从刑司出来了,可她从没想过帮云兰一把。
后面在皇后宫里,在御膳房,她都是有所保留地照拂云兰。
云兰爬上龙床的时候,她下定决心,从今以后再不相干……
被林景州背叛,她也是下定决心,从此再也不跟宫里的人交心。
她从未掏心掏肺地待云兰,一直把她当成随时可以舍弃的羁绊,可对方却全心全意地信任她。
“云兰……”
“嗯?”
愧疚的眼泪落下,她咬着嘴唇,“我不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