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亥时过半,宫女都躺下了,芸惜当值,坐在院子里发呆。
一个太监跑进来,“雪阁要吃夜宵,做几样小菜送去。”
她站起来,当值的御厨打了个哈欠,“晓得了。”
等太监走了,御厨才开始抱怨,“大晚上吃东西,还得起灶,也不看看自己身份,以前就是御膳房的宫女……随便做点得了。”
芸惜走到门边,“陈御厨,您还是仔细点做吧。”
“为何?”
“雪阁不受宠,这两个月从未这么晚跟御膳房点过吃的,想必是陛下在吧。”
陈御厨看向她,她朝他点点头。
最后,陈御厨做了两热两凉,一份点心。
正常美人分例。
芸惜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灯笼,走在悠长黑暗的宫道上。
明明大夏天,闷热得厉害,竟然没有月亮。
好不容易来到雪阁,果然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太监,她提着食盒走进雪阁,殿外站着林景州。
两人四目相对,她嘴角弯了一下。
“奴婢送夜宵来了。”
云美人从屋里走出来,“拿进来吧。”
她提着食盒从林景州身边走过,走进屋里,陛下坐在榻上,手靠着小方桌,眼睛望着窗外。
这个位置……
是去年赵语梦最喜欢待的地方。
他在思念她?
不敢多看,把吃食放在桌上,她行了礼就要退下。
云兰突然叫住她,“芸惜。”
“奴婢在。”
云兰走到陛下身边,“陛下,当时芸惜才是瑶妃的贴身宫女,她读书识字,瑶妃喜欢她,许多事,她比臣妾清楚。”
夏赫南抬眸,锋利的眸子盯着芸惜,“芸惜……这个名字,孤有印象。”
芸惜在心里呐喊:云兰你想当陛下的女人,你扯上我做什么?!
“她很喜欢你,孤要给她挑个有经验的贴身宫女,她不要,只要你。芸惜!”
她手心都是汗,低声道:“奴婢在。”
“抬起头来。”
她抬起头。
夏赫南盯着她,看了很久,才问了一句:“你可曾想过旧主?”
如果芸惜有种,她会反问:你可曾真心喜欢过瑶妃?如果喜欢,怎么会在她最彷徨之际,宠爱别的嫔妃?
只可惜,她没种,不敢问。
“奴婢永远感念旧主知遇之恩,但奴婢是陛下的人,永远忠于陛下。”
夏赫南眼底划过失望之色,“下去吧。”
“是。”
她慢慢退出房间,一出门,腿下一软,差点摔掉,幸亏旁边的林景州扶住了她。
“林景州!”
他立刻放开她,弓着身,“奴才在。”
“夜黑风大,送她回御膳房。”
“奴才遵旨。”
林景州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往外走,芸惜跟在后面。
两人走出雪阁的时候,林景州跟两个太监交代:“去候着。”
“是。”
两个太监走到寝殿外,屋里传来陛下的声音,“关门。”
两人上前合上殿门。
云兰被夏赫南压在榻上,她脸颊殷红,柔柔地望着陛下,“陛下……”
“孤在这里,也宠过你的前主子瑶妃,你这张脸不及她千分之一,但你有一点好处。”
“嫔妾不知。”
夏赫南挑起她下巴,“你够乖,不会跟她比,也不会争抢不属于你的东西,孤最讨厌不识抬举之人。”
他吻住她,霸道地夺取她的一切……
……
幽暗漫长的宫道上,林景州一手提着灯,一手提着食盒,芸惜跟在他左后方,他把灯偏向左边,照亮了她脚下的一方路。
芸惜走着走着,突然一踉跄就要往前倒去,幸亏林景州眼疾手快,用手臂挡住了她,才没有让她摔倒。
“你……是不是走路犯困了?”
“没,我没——哈~欠!”话都没说完,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她一脸窘,林景州被逗笑了。
“笑什么!你瞧瞧什么时辰了,肯定困啊,我不到卯时就起床了,就一直在忙,一整天都——”要说的话在看到林景州蹲在她面前时,堵在了嘴里。
“你做什么?”
“我背你回去。”
她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要。”
“这个时间不会有人路过的,快点上来,早点回去就能早点睡!”
“可是……你提着灯笼又拿着食盒,怎么背我?”
他把灯举到跟前,吹灭,顿时两人深陷在黑夜中,然后放到墙角,“来吧。”
“这么黑,你怎么认路?”
“我记得路,来吧,你一会再摔倒了,明天的活怎么干?”
芸惜真的很困了,但她还是觉得不适合,就在她纠结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他拉住,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趴在了他背上,“林景州!”
林景州背着她站起来,手里提着食盒,“走了。”
“你……”
黑暗中,眼睛看不清,触感就会变得格外灵敏,他的背竟然比她想得要更宽厚。
她第一次被人背着走。
贴得这么近,她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明明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少年,却能稳稳背着她。
“林景州。”她趴在他肩上,小声叫他。
他一只手始终贴着宫墙探路,随口回了一声:“嗯?”
“你不怕黑吗?”
“不怕。”
疲倦袭来,她眼皮开始打架,脸贴着他的背,她迷迷糊糊地说:“我真的好困,我睡一会就好,你一会叫醒我,我在自己回去。”
“好。”
身后的人很快就放松下来,林景州背着她,唇角扬起,脚下步子越来越稳。
原本走一炷香就能到的路,因为天太黑,他硬是走了大半个时辰。
到御膳房的时候,终于看到一丝明亮。
他侧头看了一眼,趴在他肩上睡得很香的人,一双凤眼露出温柔的眸色,“芸惜。”
“唔……”
“醒醒,到了。”
她抬起头,睡眼惺忪之下,整个人透着一股可爱,眨巴眨巴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林景州,突然凑上去冲他下巴咬了一口。
“梦里都不听话……”她咕哝一声。
林景州僵住,已经忘了疼,满脑子都是她温热的唇。
睡迷糊的人咬了一口,歪着靠在他肩上又睡了过去。
林景州再也不敢动了。
僵在原地,如同一块石头。
芸惜突然惊梦,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御膳房的大名,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赶紧从他背上跳下来,“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林景州望着她,“我……”
她伸了一下腰,对于自己做梦林景州变成奶娃娃还不听话,把她气个半死的事,不准备告诉他了。
她问:“你今晚跟着陛下,是不是不能睡?”
“嗯。”
“你在当值,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等我去拿个灯笼给你,回去太黑了。”
“不用,你好好休息。”“可是太黑了。”
林景州摇摇头,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走去。
芸惜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融入黑夜中,直到一点都看不到了,她才转身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