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闻言,犹豫了片刻。
能在这宫里熬成嬷嬷的人,那可都不是小角色。
“那咱就帮姑娘跑一趟。”
老太监放开她,起身往外走。
芸惜被丢进铺满杂草的牢房里,外面是四九天,这里冻得跟冰窖一样,她只能蜷缩起来,努力不让自己冻死。
她一直不断给施嬷嬷钱,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再遇难,好有一个帮手。
赵语梦的死,让她彻底看开了。
她以为只要跟着一个得宠的妃子,就能平安混到出宫,原来都是妄想!
今日就算盛宠又如何,明日还不是一具尸体。
她明明知道那么多未来的事,却从没想好好利用过,才会让自己再次落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妃子,绝不会成她的护身符!
抬头,透过狭小的窗户,外面的月亮很圆很亮。
“我发誓,我芸惜……绝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险境了。”
外面传来动静,她僵硬地转身,就看到一个太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林景州!
她怔住。
他,怎么在这里?
她不怕被关进刑司,施嬷嬷会救她的,她这几个月一直暗中给施嬷嬷送钱,施嬷嬷绝不会放弃她这个钱袋子,而且前世瑶妃自尽,虽然雪阁的宫人被受罚,但都没有人死掉,这也是她敢待在赵语梦身边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可她不能连累林景州,她最多能自保,绝不可能再保住一人。
林景州是要被陛下看上,近身伺候的,她决不能坏了他的前程!
门开了,林景州走了进来。
她狼狈地坐在角落,他一身完好地站在门口。
时光仿佛回到了前世。
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眼眶泛起泪花,“林景州。”
林景州盯着她,眼神幽暗如深渊。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然后慢慢蹲下身子,和她平视。
她一把抓住他胳膊,慌忙问道:“你怎么进得来这里?”
这里可不是一般地方,普通太监是进不来的!
是被她连累了吗?
林景州伸手轻抚她的脸,声音沙哑,“疼吗?”
“不疼。”
他突然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芸惜怔了一瞬,刚要推开他,就发现对方在发抖,以为吓到他了,急忙解释:“我没事,真的。别看我现在受刑,我一定能出去的,相信我!”
抱着她的人没说话,她又叫了一声:“林景州?”
林景州突然放开了她,一张秀气的脸上却流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严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别乱来,施嬷嬷会救我的。”
“不必求她!你会进浣衣坊,这是现在最好的结果,你先在那里待一段时间,等瑶妃的事过去了,我再想办法把你带到御前。”
“你……你怎么可能带我去御前?林景州,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芸惜抓住他胳膊,林景州才进宫几个月,为什么能搞到辣牛肉干,现在还能出入刑司?
“今天时间不够,下次再告诉你。”他掏出一颗药送到她嘴边,“吃掉。”
她不疑有他,张口吞下。
他微怔,随即站了起来,转身走向看守的太监,作揖感谢:“多谢公公行的方便,让我见我姐姐一面。”
“走了。”
林景州回头看了她一眼,才跟着离开。
走出刑司,他走到没有路灯的宫道,这里只有刑司,往常没人愿意触霉头来这里,所以显得格外冷清。
他一步一步朝内宫走去,每走一步,眼神都更加坚定一分。
他差点以为自己来不及了。
差点,就以为他面对的又是将死的芸惜。
那他重活这一世,意义何在?
这后宫内,妃嫔的生命就是皇帝手里把玩的棋子,宫女太监就更不值一提了。
唯有皇后,那是皇帝即便再厌弃,也不能废弃的存在。
为了芸惜的安全,他得赶紧扶她坐上那个位置,只有那个位置,她才是安全的。
前世,他不愿她成为陛下的女人,暗中使了不少绊子,一是因为他看透了后宫女人的悲哀,二来是他那肮脏的私心。
他想让她二十五岁出宫,想等她到了宫外,再控制她的人生,只要他手段够高明,就不会有男人愿意要她,她便能等着他出宫。
师傅说,一个太监爱上女人,是最可悲的事;而他则是可笑,竟想用残破的身子困住一个女人!
他争取过,输得彻底。
这一次,他只想让她好好活着。
林景州来到御前宫宫角的一个小院里,这里住着伺候陛下的太监。
他来到一间宫房外,门口站着一个小太监。
瞧见他,小太监不屑地开口:“好大的架子,让老祖等你!”
嘴上不屑,却还是打开了门,让他进去。
走进宫房,外面平平无奇,可这屋里却别有洞天。
屋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有外间和里间,墙上有书画装饰,墙角还有青瓷花瓶,宛若一个古香古色的套间卧房。
林德靠在榻上抽着旱烟,桌上放着两碟御膳房做的精致点心,还有一盘葡萄,除此之外还有一罐辣牛肉干。
罕见的贡品葡萄,林德能有一小碟,足以见得他有多受宠!
两个小太监正跪在地上给他捏腿。
“奴才回来了。”
林景州走上前,直接跪下磕了一个头。
林德缓缓睁开眼睛,“去见过了?”
“是。”
林德挥了一下手,两个小太监听话地离开了。
等屋里就剩下两人时,林德看了他一眼,林景州立刻起身,走到他跟前,帮他给烟杆里添烟丝,动作娴熟又优雅。
林德问:“林景州,你拿住我那么大一个把柄,真的只想换芸惜一条活路?”
他立刻又跪在林德面前,“林公公,奴才是万不得已,亲姐不能不救,奴才绝不背叛公公!”
林德私下收受朝臣贿赂,这对于一向最恨朝臣打听他心意的陛下来说,是深恶痛绝的行径。
一旦坐实,林德必死无疑。
而证据,林景州就有。
当然,这是前世林德亲自告诉他的,并且是让他去处理这件事,所以他才知道证据在何处。
他从没想过用这件事威胁林德,但芸惜突然被抓,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走这一步!
林德突然拿手里的烟袋锅按在了林景州肩上,还冒着火星的锅口按在肩上,即便隔着衣服,也瞬间就烧穿了,然后就是皮肉。
他痛得瞬间额头冒出冷汗,脸色也煞白。
林德声音冰冷异常,“万不得已才威胁杂家?”
“奴才……对公公……无,无二心。”
“杂家伺候了陛下二十年,还没有一个刚入宫的小太监,就敢在杂家面前造次的!你不是说,你对杂家无二心吗?那就门外跪着,让杂家看看你的忠心!”
他收回烟袋锅,林景州肩上已经血肉模糊,还伴着烧焦味。
“是。”
林景州起身,踉跄走出门,然后直接跪在了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