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卿婈从院子里回来,察觉到一道视线扎在身上,那种阴测测的感觉,令风卿婈浑身不舒服。
她皱了皱眉,正欲追寻那目光的来源,忽然斜刺里出现一只精致的蜀锦绣花鞋面。
风卿婈眼皮一跳,急忙刹住脚,才堪堪没有被绊倒。
“哼!”
耳畔一声不屑的冷哼响起。
风卿婈抬起眼皮,对上一双上挑的眼睛,她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面前的少女就是三公主北冥灵,北冥玄一母同胞的妹妹。
风卿婈眯眸看向北冥灵。
少女眼神不喜不怒,却像是含着刀子一般的锐光,让人不敢直视。
北冥灵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大胆!见了本公主不下跪行礼,你就是这般无礼至极目中无人吗?”
北冥灵一掌拍在桌上,耳畔的珠玉发簪噼里啪啦作响。
风卿婈忽然觉得方才那扎人的视线又落到了她身上。
她陡然扭头,看到偌大的盆栽身后,露出一块儿雪青色的裙角。
她记得,尚书府那位二小姐今天穿的就是这样颜色的衣服。
这个小白莲,果然不作妖就哪哪儿都不舒服!
风卿婈收回视线,面上霜色弥漫。
她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
她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不应该跪下求饶吗?
北冥灵觉得自己身为公主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她怒不可遏:“来人,给我狠狠地掌嘴,教教她什么叫做规矩!”
“我笑公主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风卿婈说。
北冥灵早就对她心有不满,又有北苑春日宴上因风卿婈而闹了笑话,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哪里肯分析她的话。
“你还敢狡辩,给我打!”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落下,并未落在风卿婈脸上。
那打人的侍女一只手高高举起,还维持着打人的姿势,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皇兄!”
北冥灵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皱眉:“你在做什么?”
“北冥灵,我倒是想问问,你要做什么?!”
北冥玄脸色冰冷,他走到风卿婈身旁:“她是你未来王嫂,你居然在这样的场合让人一个侍女打她,你将王兄的脸面置于何地?”
在北冥玄眼里,现在风卿婈已经成了“他的人”了。
打狗也得看主人,北冥灵竟然让一个低贱的侍女打他的人,这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面。
周遭一片鸦雀无声。
北冥灵大抵没想到,北冥玄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这般维护风卿婈。
她又是委屈又是气恼地哭了,指着风卿婈说:“什么王嫂!你真的要娶这样一个丑八怪进王府?我不同意!你娶了她,云瑶姐姐怎么办?”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很有默契地看向北冥玄,探究的意味不言而喻。
因为这不仅是北冥灵想知道的,这也是大家想知道的。
毕竟从前的北冥玄和风云瑶从不懂什么叫做掩人耳目,无论走到哪儿都成双成对郎情妾意的,大家都默认未来的玄王妃非风云瑶莫属了。
如今北冥玄却来了这么一出。
那么,风云瑶又该如何?
北冥玄看了一眼交头接耳的人们,面上闪过一抹难堪与恼怒,
他抿唇道:“大人的事儿你少管!”
“王兄你……”
北冥玄狠狠看了一眼北冥灵:“今日是太后寿宴,你想闹得所有人不安生?北冥灵,你能不能有点脑子。”
北冥灵被骂得嘤嘤直哭,跺着脚跑开。
北冥玄这才想起风卿婈来,扭头看她,嗓音温和地问:“没事吧?”
风卿婈摇了摇头,绕过回廊往殿内走去。
北冥玄跟了过来,他拧眉看着风卿麟说:“你不开心吗?”
风卿婈抬起眼皮:“殿下指的是什么?”
“为何本王这般维护你,为了你呵斥灵儿,你脸上也不见感动?今日本王当着太后的面,说了要与你成婚,你也不见有丝毫的雀跃。”
自始至终,她就是那般的平淡,一副置身其中又事不关己的态度。
北冥玄不是没有感觉到。
从小到大,所有人以他为重,以他的喜怒哀乐为要,可这一切,到了风卿婈这儿就没了。
这让北冥玄心里很不舒服。
他看着风卿婈说:“君子一诺,驷马难追,这话我今日既说出口了,便没有收回的道理,你从前那般爱慕我,我此番也是了却了你的心愿。”
瞧瞧,明明是要她全心全意地围绕他,靠着他打转儿,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冠冕堂皇。
”所以?”风卿婈似笑非笑,好笑地看着他:“要我对殿下您感恩戴德三磕九拜?”
“风卿婈你……”
“若是以前的我,听到殿下如此重诺,细心维护,只怕真会如此。”
“可惜……我不是从前的我了。”风卿婈收起脸上的神色:“寿宴快开始了,我要进去了。”
她绕过北冥玄往里走去。
北冥玄看着她的背影满心郁闷。
的确,她不是从前的她了,可如今这个她才让北冥玄觉得又爱又恨。
是的,又爱又恨。
北冥玄觉得这个词很贴合。
他即爱她这种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性格,也恨她不能像风云瑶那般温柔小意乖巧懂事。
话说回来,从前的她也算是乖巧懂事,他也没多喜欢……
北冥玄想通这一关节,满腔怒火化为乌有,他兀自一笑。
远处,风云瑶惨白着嘴唇站在假山后面,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
她满眼愤恨,将自己唇角给咬出血珠来也毫无知觉。
……
风卿婈刚落座后不久,永宁帝,魏太后等众多大人物均已到场。
永宁帝坐在高座上,让众人免礼。
一身明黄色的衣衫映衬得永宁帝面色蜡黄,双目底下发黑,有浓浓的疲惫浮于面孔,似乎并没怎么休息好。
也是,近日来不是这里有灾就是那里有难,连当朝皇子都能在眼皮底下遇刺。
诸多事情堆积起来的压力如山般压在他的肩头,若是还能生龙活虎那才叫稀奇。
“今日是太后的六十大寿,朕敬太后一杯,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永宁帝挥挥手。
大太监忠德带着两个太监走进殿来,那两人肩上担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罗纹匣子,匣子看起来不大,两名太监却背得十分吃力。
皇上究竟给太后送了什么礼?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一探究竟。
忠德打开匣子,只见明明是青天白日的,那盒子里却散发出一种夺目的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忠德吃力地搬出里面的东西。
众人这才见到,那竟然是一株一人多高的碧玉寿松。
“此玉乃是朕昔日北上之时,玉僵王进献给朕的,朕一直舍不得用,数月前念及太后寿辰快要到了,才从库房拿出来,仿着南山不老松的样子打造出来的,恭祝太后寿比南山,万寿无疆。”
那棵不老松足有一人多高,这么好的玉打造的不老松,众人还是第一次见,一时间,纷纷感叹起永宁帝的孝心。
”玉石易得,可这么大块儿的玉又这般毫无杂质却不难得。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魏太后十分感动,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说:“皇帝真是有心了。”
“太后开心就好。”
永宁帝哈哈大笑一声,拿起倒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太后寿辰,太后高兴了,皇上也高兴,我们大家也就高兴了。”
坐在永宁帝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的一名美妇含笑道,清脆的嗓音如森林里的百灵鸟般悦耳至极。
北燕的后位虚空多年,如今后宫的掌权人就是这位沈贵妃。
风卿婈抬起眼皮看过去。
沈贵妃相比从前丰腴了一点儿。
她圆圆的脸上白里透红,笑起时一双眼睛成了两对儿月牙儿,唇边的一对梨涡若隐若现。
生得并非何等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却十分具有亲和力。
也就是这样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女人,却位同副后,执掌后宫多年从无差错。
甚至在后宫各种娇艳美人里,也独得永宁帝的一份宠爱。
魏太后听了沈贵妃的话,笑着说:“小嘴叭叭的,合着就你长了一张嘴。”
“哎呦,太后这是嫌弃臣妾多话了,那臣妾以后不说了就是。”
“若你不说,这寿宴看着就死气沉沉的,你还是多说些吧。”
“太后面上嫌弃臣妾话多,心里还是十分喜欢的呢。”沈贵妃拿帕子掩唇一笑:“早知道太后喜欢热闹,臣妾特命教坊司准备了歌舞助兴,太后就瞧着解解闷吧。”
“好,若是跳得不好,哀家可要责怪你来。”
二人一来一去,就活跃了气氛,底下众人们也都闲聊起来。
教坊司的歌舞编排得极为出彩,身材曼妙的歌舞伎纤腰细扭间,夺魂摄目,令人目不暇接。
北冥玄却无心观看歌舞,一直沉着眉眼在思量什么。
待歌舞退去后,他从座位上突兀地站了起来。
“父皇,儿臣有一事请奏。”
原本兴致缺缺的风卿婈下意识眼皮一跳,预感到一丝不妙。
她冲北冥玄投去目光。
北冥玄似有所感,回过头给了她一个微笑。
风卿婈:“……”
永宁帝问:“你有何事要说?”
北冥玄面庞微微发红:“父皇,儿臣与昭华郡主自小就有婚约,如今都到了适婚之龄。”他一撩衣服下摆跪了下去:“儿臣请求父皇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