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不绝于耳。
蔡牵他一声声的听着,听着听着似乎心也就没一开始那么慌张了。
他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举起线膛枪去寻找有价值的目标。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能保证射击的精准了,尤其是初开始时候,胆颤心惊的,连枪都握不稳。可慢慢的他的心就也变得稳一些了,手也变得稳一些了。
因为蔡牵想明白了。自己与其胆颤心惊的祈祷妈祖保佑,那还不如多射杀几个有价值的贼匪,为战斗出一份力。
生涩的蔡牵就这样迅速的被轰轰炮声给催熟了。
而随着他在桅盘上第一次打中敌人,看着远处那个立在船艏的海盗,随着自己的枪响一头栽进了大海里,蔡牵的心就更稳了。
再听见炮声也不惊慌失措了,虽然他依旧在祈祷妈祖,但他握着枪的手更坚定了。
战争就是如此的磨砺人。
与蔡牵一样历经了人生‘大磨砺’的还有郑一。
他也在祈祷着妈祖保佑,可他的战船还是会被炮弹命中了。因为朱渥已经认出了郑一的旗舰,自然要集中火力倾斜去一波。
这真正实力上的差距可不是一个‘祈祷’就能够弥补的。
郑一所处的那艘小红单船被一颗链弹哗啦一下缠住了主桅杆,连着两颗圆球的铁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深勒入桅杆,然后全船的人就听‘咔嚓’一声大响,整艘船都在这声大响中剧烈的一震,仿佛一根擎天柱一样的主桅杆就哗的一下倒塌下了。
可偏偏它又断的不彻底,还有点木茬连着断裂处,再被帆布和绳索拉拖着,主桅杆如同一个大累赘挂在了小红单船的左舷,压得整个船都动弹不得。
要不是郑一身边还有多艘海盗船跟随,见到郑一的座船遇险,立马就上前堵了枪眼,他们这艘船非被接下的炮弹给打个稀巴烂不可。
郑一整个人被震倒在了甲板上,从甲板爬起来后就先叫满地滚爬的喽啰赶紧去砍断桅杆,砍断帆绳,可话音还未落,尖锐的呼啸声就由远而近。
却是航行中的大红单船错开了一条缝后对着郑一座船又打来了四颗铁弹,虽然只命中了一下,却也将小红单船的侧船舷砸开了一个大大的豁口。
巨大的豁口就像是被咬了一口的绿豆糕,狰狞吓人!
郑一看着依旧似两个巨大堡垒一样稳定行驶中的大红单船,恨得牙直痒痒,这太气人了。他这回赔本可是赔大发了。
是啊,战斗虽然才进行了半个时辰不到,但所有参与的海盗都已经明白,他们的计划落空了。
除非两艘大红单船忽的被打断了风帆了,不然他们就几乎不可能再翻盘。
同样的,两艘大红单船在战斗中的表现也深深的在所有人心底都落下了印记。
那种链弹、纵火弹就不说了,很多洋匪海盗根本就没见过,也就一些老人知道洋人的舰船上会放出这种专门对付桅杆或是烧船用的玩意儿,他们此前可从不知道云霄帮也有。而更叫洋匪们印象深刻的是云霄帮火炮的射速,一些人都要觉得自己这边才开一炮,对面就都已经放来两炮了……
这样的火炮射速加上大红单船坚固巨大的船体,简直就是两个特大号的铁刺猬。
红旗帮和黑旗帮布下了这个大口袋,为了力求把两艘大红单船彻底吃下,他们甚至连零仃洋都略过去了,而直接把战场选在了深海里。
却不想装进来了不是两只大肥鹅,而是两个咬不动啃不动的铁刺猬。
郑一看着如今的局面就感到头疼。
偏偏这事儿最要命的还不是红旗帮现在的损失,以及他郑一江湖上被折掉的名头,而是接下来云霄帮的报复。
后者可是有后台的,要是叫云霄帮的靠山说动了两广官府,那大屿山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洋匪海盗在脱离战斗,他们已经放开了南面的封锁,朱渥皆到这个信号后,也立刻指挥大红单船迅速离开。
大海之上可容不得斗气。
他心中哪怕把红旗帮、黑旗帮都恨得要死,但现在朱渥的第一任务是保证自身的安全。
蔡牵从桅盘上被替换了下来,都不用别人吩咐,他就主动的给其他人帮起手来。
从抬伤员到修补破碎的船舷,还有清理船甲板的血迹污渍等等。
忙的一刻也不停闲。
但他终究是还是没有逃过应有的惩罚!
因为他此前犯的错误实在太大了。
曾母大岛上,蔡牵一脸懵逼的看着身前的朱渥,要不是内心里还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在,他都要蹦起来打爆眼前这坏家伙的狗头了。
他被朱渥发配在曾母大岛上了。
拿了一笔至今在曾母大岛上安顿下来,首要任务是照顾伤员,之前的战斗两艘大红单船上都有不少人死伤。
那死去的人只能被扔进大海里,美其名曰海葬,实则就是用布一包扔海里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
而受伤的人就只能熬着了。船上倒是备了很多药品,但伤员们能不能熬的过来,那还要看他们的运气不是?
但不管怎么说,这在船上养伤必是不如上岸的。
曾母大岛作为华人进出南洋的一大要点,几百年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儿养伤养病了。
根本就不需要专门留下人手,而且还只留下了一个人,只需要把银子给到位,岛上的人绝对会像伺候姑奶奶一样伺候伤病员的。
因为不少人家都是在靠这门生意过活,所以曾母大岛这点上的信誉是很好的。
所以,这就是朱渥对自己的惩罚了?
他一个船上的了望兵眼睛一眨就变成了看店打杂的了?
除了照顾伤病员外,蔡牵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寻求在曾母大岛上搞一块地,建个据点。
今后云霄帮下南洋的船只只会越发增多,在曾母大岛上建立一个据点是很有必要的。
这项任务在蔡牵眼中可不就是看门打杂的了?
不过蔡牵再气再恼也无能奈何,只能在两天后看着两艘大红单船扬帆出海。而他就这么被留在了曾母大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