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到了,我推你回医院。”
两人怔愣时,常磊从不远处走来,双手放在傅听寒的轮椅上,想要推着他离开。
姜珥急忙开口:“傅听寒,我不是幻觉!”
傅听寒紧攥手心,嗓音微颤:
“常磊,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常磊不明所以。
“听见……姜珥在叫我。”
“……”
常磊沉默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
“回去后我会叫医生给你加大药量。”
傅听寒眼神黯下去。
姜珥在常磊面前挥挥手,确定他真的看不见自己,急急道:
“傅听寒,虽然只有你能看见我,但我真的不是幻觉,我就是姜珥。”
傅听寒眸光微动。
“走吧,回病房。”常磊道。
眼看他们走了,姜珥无奈,只得一路跟上去。
路上,傅听寒一直在看着她出神,常磊神情愈发凝重。
等到了病房,他安置好傅听寒,放轻脚步去了医生办公室。
姜珥在门口徘徊了一下,还是跟上了常磊。
——她想知道现在的傅听寒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办公室里,常磊与主治医生简短交流了几句今天的情况,忧心忡忡道:
“他又出现了幻觉。”
说完,他补充道:
“还有幻听。”
医生沉吟片刻,“还是关于他那个死去快要十年的妻子吗?”
在旁边光明正大偷听的姜珥霎时抬眼。
“是的,还是姜珥。”常磊皱眉,“而且症状比以前更加严重。”
“从前最多不过几分钟,可今天他几乎一路上都在注视某个方向,这代表着幻觉一直没有消失。”
医生叹气:
“我会酌情增加药量,不过你知道的,这对傅先生而言……已经没什么用了。”
“十年前那场移植手术让他的身体遭受了很大的损伤,再加上妻子去世和入狱,他的精神几乎已经完全垮掉,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最乐观的情况了。”
“您还是考虑一下让他出院的事吧,至少,最后一段时间,让他过得高兴些。”
最后一段时间……
姜珥如遭雷击。
傅听寒要死了。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听下去,跌跌撞撞穿过那扇门,跑到了傅听寒的病房。
他正靠着床头看书。
几缕阳光落在他氤氲着浓重病气的眉间,整个人仿佛一碰就碎。
果然不是长命之人。
姜珥定定的看着他,喉间哽塞。
耳边传来微弱的抽泣声。
傅听寒翻书的动作一顿,抬起双眸。
床前,他那位死去多年的妻子正满脸是泪的望着他。
“……”
他放下书,“怎么哭了?”
姜珥擦擦眼泪,摇头不说话。
他便下意识要下床来找她。
她赶紧走过去想要按住他。
手再次穿过他的身体。
这个举动显得毫无意义。
他却真的停下了动作,仰头看着她,口吻带着几分小心:
“刚刚没看见你,我以为你像以前一样又走了。”
姜珥咽下眼泪,对他勾起嘴角:
“没有,我只是去四处转转。”
“那你怎么哭了?”他执着的追问。
姜珥沉默不言。
“是我哪里没做好,让你不高兴了吗?”他问。
姜珥语声艰涩:
“只是风太大,迷了眼。”
“这里是室内。”他道。
姜珥眼泪落得更凶。
他立即停下声音,不再追问。
待到情绪平复,姜珥大概理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前世那个傅听寒。
她大概是因为徐茵才穿来了这个时空。
以灵魂的状态。
回去的办法还不清楚,但眼前的傅听寒,是确确实实,要死了。
姜珥暂时放下了回去的念头。
她想陪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傅听寒,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她问。
“没有。”
他声音很低,比起回答,更像是乞求:
“只要你能一直留下来陪着我,那就够了。”
“好,那我就留下来。”她擦干眼泪,对他弯着眼睛笑,“我会守着你,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真的?”他不敢相信。
“真的。”姜珥道,“我不骗你,就像你从来不会骗我一样。”
他怔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心满意足:
“那就,一言为定。”
姜珥鼻尖更酸,偷偷别过了脸,不动声色拭去眼角的水光。
经过再三考虑,常磊还是给傅听寒办理的出院手续。
他想将他接到自己家住,傅听寒执意不肯。
他对站在身边的姜珥笑:
“我要回和珥珥的家。”
常磊夫妻俩见他望着那片虚无,对视一眼,皆是神色哀伤。
常磊拗不过傅听寒,还是把他送走了。
他出狱后便一直在医院待着,这栋房子许久没人居住,连锁眼都已生锈。
常磊立马请人来打扫。
半天时间过去,屋子焕然一新,每个角落都纤尘不染,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
那些随岁月积攒的陈旧的霉味消失殆尽。
傅听寒恍惚了一会儿,问姜珥:
“这里是我们结婚时买的房子,你还记得吗?”
不等姜珥接话,他兀自接话道:
“我忘了,你一直没有来过这里。”
又怎么会记得。
姜珥却道:“记得的。”
那些关于前世的梦境里,她陪着傅听寒在这栋房子住了许久。
这里的每一个布局,她都无比清楚。
闻言,傅听寒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似乎并不相信。
另一边,新请来照顾他的几名护工面面相觑。
“他……身边有人吗?怎么一直在说话?”
“没有吧……”
“听说他精神不太正常,以前还杀过人,刚从牢里出来呢。”
“啊?!”
她们脸色一变,语气多了几分恐惧,“那这活儿我可干不了!万一哪里得罪他把我们也杀了怎么办?!精神病杀人可不犯法。”
一天之内,护工全部辞职。
得知消息的常磊气急败坏,“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他还要再请人,傅听寒阻止道:
“不用了,我自理能力还在,没人照顾也能生活。”
常磊:“不行,必须有人在身边看着你!”
傅听寒:“珥珥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的。”
常磊:“……”
他扫了眼空荡荡的卧室,莫名打了个寒颤。
“傅听寒,你清醒一点行不行?她早就死了,你看见的只是幻觉!”
“她说她不是。”
“她说那就信?!”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