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结束。
姜珥背完最后一首古诗,飞速扔开语文书,打算给傅听寒写纸条,又犹豫着放下笔。
她要怎么告诉他傅家的事?
直接和他说他爸很有钱,但他是他爸的私生子,他爸已经另有家庭了,他要不要去和他有钱的爸爸一起生活?
别太荒谬。
姜珥头都要炸了,索性放下笔,游魂似的飘向校园超市。
她还是先去小卖部买只雪糕冷静一下吧。
余光中的身影彻底消失,傅听寒拿出一直放在桌洞里的手机。
短短一个早自习,上面已经多了十五个未接来电。
都是同一个号码,归属地就在风城。
他熄了屏,戴上助听器,捏着手机走出教室。
走廊上原本正打打闹闹的学生们看见他,顿时停下了动作,连声音也没了。
安静得仿佛助听器失灵。
傅听寒扯扯嘴角,无视那些异样目光,一路行到走廊的尽头,在一扇实木门前站定。
门上的金属铭牌写着——
【高二·三班】
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拦住准备进教室的一名长发女生,“麻烦帮我叫一下文惜月。”
长发女生捧着刚借来的漫画,头也不抬,满不在意:
“想见文惜月的人多了,后边儿排队去。”
“我有东西要给她。”傅听寒道。
长发女生不耐道,“情书还是巧克力?给我吧,我直接带给她。”
傅听寒顿了顿,拿出手机,“请把这个转交给她。”
不是情书也不是巧克力,长发女生颇有些意外,终于舍得正眼看他,认出他的身份后,脱口道:
“你是六班那个——”
她赶在最后两个字说出口前及时停下,脸上忽然极快的闪过几丝兴奋。
傅听寒眼皮一跳,不待做出反应,下一刻,她已扭头冲教室内大声喊道:
“文惜月,有人找你!”
教室里,大家正热火朝天讨论着什么,气质文雅温婉的少女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笑容恬静。
这一道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文惜月抬头看去,见到站在那儿的傅听寒,笑容僵硬了一瞬。
“那不是六班的哑巴吗?”其他人也看见了傅听寒,纷纷面色古怪。
“他找文惜月干什么?”
“什么哑巴,我明明记得他是聋子。”一个男生及时纠正。
“哎呀,反正聋子不是一般都不会说话吗?也差不多啦。”
“月月,你可不要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扯上关系。”同桌女生语重心长。
文惜月笑得勉强,“知道了。”
“他不会也喜欢你吧?”众人毫不客气的讥讽,“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
听到这句话,离文惜月最近的男生沉了脸,“让他赶紧滚,别脏了我们三班的地。”
“等等。”文惜月忙出声打断他们。
对上他们不明所以的眼神,她理了理耳畔碎发,语气温柔:
“我去看看他找我有什么事,毕竟他……比较特殊,也许是需要什么帮助也说不定。”
说完,文惜月不等众人接话,匆匆起身走到傅听寒面前。
迎着走廊上各色有意无意投来的视线,她笑容不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跟我来。”
傅听寒默默跟着她转身下楼。
一直走到楼下小花园某个无人的花坛背后,文惜月终于停下脚步。
“我有没有说过,在学校里不要假装认识我,最好连眼神对视都不要有。”
她背对着他,语气依然柔和。
傅听寒道,“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她转过身,唇边绽出一个甜蜜蜜的笑,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你知不知道,今天过后,学校里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会有多少人会在背后议论我们?”
傅听寒眉间笼上一层淡淡的嘲弄。
“难道我的名声,在你心里就一点也不重要吗?”她喟叹一声,“还是说,你想让我变得和你一样让人讨厌吗?哥哥。”
傅听寒垂下眼眸,声音很低,“你出门时手机落在了桌上,有人一直给你打电话。”
话毕,他拿出手机。
文惜月脸色闪过一分异色,声调微扬,“你接了?”
傅听寒简短答道:“没有。”
听到这句话,她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把手机收了回去。
事情办完,傅听寒抬脚欲走。
“哥哥。”
文惜月倏地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傅听寒语气平静。
“你别误会,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
文惜月亲昵的去挽他胳膊,“今天确实是太突然了,我有点被你吓到了,情绪不太好,对不起啊。”
两人即将碰到的一瞬间,傅听寒后撤一步,避开她的手,没有作声。
她的手僵在半空,很快从善如流的收回去,轻声嘱咐:
“哥,以后,不要再来班上找我了,好吗?”
傅听寒“嗯”了一声。
“对了,哥,你能借我点钱吗?”文惜月含笑问道,“我答应了周末请小春她们去吃冰淇淋,可手上的钱……不太够。”
傅听寒没有多说,抬手摸向口袋,手上多了一张银行卡与几张纸币。
零零总总加起来约莫两百左右。
他指尖绕过银行卡,将所有纸币递给文惜月。
她面有难色,“还是不太够,那家店里随便一份冰淇淋都要上百了,我们有四个人——这张卡里有多少?你一起给我吧。”
傅听寒把银行卡安稳放回口袋,掀了掀眼皮:
“这张卡,不行。”
文惜月皱眉,“这钱我将来工作了会还你的,只是暂时应个急。”
“文惜月,人不能许下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诺言。”傅听寒语声平淡。
文惜月脸色一变,“你是说我不配吃一百一份的冰淇淋。”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傅听寒:“。”
面对他的沉默,文惜月却突然笑弯了眼,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垂在胸口的长发:
“哥哥,你还记得我是因为谁,才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吗?”
傅听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这个世界上谁都能教育我,只有你不行,你不配。”
她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现在过得很凄惨?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本来就没资格幸福,永远没资格。”
说完,她冷嗤一声,转身离开。
原地只剩傅听寒。
清风拂过,花影纷乱,他一寸寸弯下挺直的脊背,脸上血色尽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