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红眯着眼睛，一手挡着太阳，低头看向脱力倒在地上喘息的金石开。
“你——嘶……唉……不是——”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很想把人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但想到方才在金石开心魔幻境里看到的惨状，又有些开不了口。
金石开狼狈地跪在地上，直到缓过来一些，才低着头闷闷道：“是弟子鲁莽，请望舒真人责罚。”
“你确实该罚！”李月红半蹲下身，伸出指头点点他的脑袋，“那可是心魔塔，不要命了你？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看你这副连本心都无法坚持的模样，能自己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金石开没有说话，想来也是十分愧疚。
过了一会儿，他却又重新开口：“对不起……”
李月红冷笑：“这下知道道歉了？”
“对不起，望舒真人……我还是没法……没法轻易……”
全家丧生在混火界魔修手下的血海深仇，即便他后来被剑修世家金氏收养，即便后来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金家那个有些被宠坏的少爷，但岳石开的仇，金石开仍然忘不掉。
李月红沉默了一下，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你……你这些年，一直都做得很好。”
一滴水砸在了地上，向来意气风发的少年无声地哭了起来。
李月红静静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去。
“……算了。这事儿我替你在你师父那里瞒过去了，你到时候也不要说漏嘴，不然咱们俩都——”
李月红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
她猛地抬头，就看到一个头发火红的黑袍男人站在不远处，抱着双臂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李月红：“……”
金石开：“？”
眼泪糊了一脸的金石开疑惑抬头，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
李月红僵硬地扯开嘴角：“……哈哈，莫师兄，这么巧，你也来这里散步啊？”
“不巧，”莫无涯淡淡道，“专程来找我消失了两日的掌事令牌。”
“两日！？”李月红惊呆了。
莫无涯这才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看她，确认道：“两日。”
然后他微微俯身，琥珀色的眼睛有些戏谑地看着李月红，道：“讲师无故旷课两日，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旷一节课扣十分，”李月红万念俱灰，“第二次扣二十分……我这个月白干了。”
她转头看向金石开。
“你说说你——我还不如当时直接告诉你师父，让他解决！”
金石开再次愧疚地低下了头，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
李月红“你”了半天，重新看向莫无涯：“这个，莫师兄……你看我也是为了你徒弟，此时还有没有再转寰的余地？”
“我无法插手春秋书院的事情。”
李月红：“……”她不想干了。
“——但你不必担心。”莫无涯又说。
他弯腰，直接摘下李月红挂在腰间的掌事令牌，然后直起身，低头看着她，道：“我已同春秋书院那里解释过，说你临时被我派出去有事。”
李月红松了口气。
“莫师兄啊……下次这种事情可以早点说的。”
莫无涯已经转身走了：“我徒弟的事情，下次你也可以早点说。”
李月红和红着眼睛的金石开也赶紧站起了身，快步跟了上去。
李月红本来有些心虚，看着金石开更加心虚的模样，瞬间就被衬托得理直气壮了些，道：“不管怎么说，我这也算帮你莫师兄的徒弟解决了一桩麻烦。呃，以咱们俩的交情，感谢就免了！”
……只要之后不再拿这件事找她麻烦就好了！
莫无涯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我们竟在心魔塔里待了这么久……”李月红有些纳闷。以她自己的感觉来说，她以为自己顶多就在里面待了一天。
莫无涯脚步一顿，微微偏头：“心魔塔建立的这几千年来，鲜有外人能将困于其中的弟子救出来的先例——除非将塔底大魔的力量彻底封印，让心魔幻境无以为继……我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将金石开带出来的？”
“唔……”李月红沉思了一下，道，“这个告诉莫师兄倒也无妨。大魇的心魔幻境其实是可以嫁接的。”
“嫁接？”
“心魔是人们心中的执念，是修士修行之路上难以跨越的坎。但每个人的心魔都不同，他人的心魔大部分时候对于其他修士来说算不得什么，这也就是所谓的‘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让大魇把我的心魔幻境接到你徒弟那里，接着我再进入自己的幻境之中，就能把你徒弟带出来了。”
莫无涯有些意外：“似乎并不复杂，之前却没听过有人这么做。”
“是喽，一来帮他人打破心魔幻境者，也要突破自己的心魔幻境，才能让二人都安全离开，否则便是连自己都要赔进去。二来嘛……就算你能把别人带离，可对方的心魔幻境终究没破，进入心魔塔历练的初衷便不能实现。”
纯粹是一个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的知识。
莫无涯思索了片刻，突然开口：“这么说……你也有心魔幻境了？”
李月红：“呃……”
倒是把这一茬忘了。
突破金丹后，她曾跟人打赌进入过心魔塔，却安然无恙地离开，人人都知道李月红是千年一遇的天才，修行至金丹都没有心魔。
但现在，她不仅生出了心魔幻境，还在区区心魔塔第一层花了两日才离开。
——不论是李月红还是莫无涯，都不会认为那两日的大部分时间是花在解决金石开的心魔上的。
李月红沉默了一会儿，莫无涯也没说话。金石开跟着二人，自然同样不敢开口。
过了一会儿，李月红摸摸鼻子：“我都到元婴了，长点心魔不是正常的事情吗……莫师兄你也是，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修士，尤其要注意无处不在的心魔……”
真·上了年纪的莫无涯：“……”
“嗯……春秋书院就在前面，”李月红在察觉到莫无涯周身气压降低的瞬间愉快开口，“我也该重新投身教育事业了！”
然后她转头就准备离开。
莫无涯看上去什么都不想说，但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今日中秋，书院放假一天，你投身去哪里？”
李月红脚步顿住，缓缓回头：“……什么？今天中秋？！？”
下一刻，青衣身影御剑而起，立马消失在空中，只留下长长的一句：
“——我有事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