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岱打算去巫溪山下的伏牛村里的投宿,伏牛村离巫溪山不远,也就三里路程,很快就到了。
伏牛村位于巫溪山西侧,村民大多靠着种田,砍柴为生,家家户户都有几亩薄田。
这里因处于巫溪山西侧,土壤较湿润,因而粮食产量比其它村子稍微高那么一点,但因靠天吃饭,所以农民收成普遍不好,甚至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每年只能够勉强糊口。
这些年来老皇帝越来越老迈,不说十税九收,对于政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州是下州,地理偏僻,各郡府都缺钱,更不要说农业了,农民们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不管怎么样,能够填饱肚子就行。
杨岱此次便要去伏牛村的村东头找颜老七,在他家借宿。
颜老七与杨岱算是忘年交,颜老七膝下还有一个孩子,名叫颜卿,是一位读书人,年仅二十一便在乡试之中拔得头筹。
考取了举人功名,现居在伏牛村务农,等到明年春闱之时,入京再考。
大齐读书人想要做官要参加科举,分为童生试、乡试、会试和殿试。
乡试考试合格者为举人,第一名为解元。
所以乡亲们又送了颜卿一个雅称:
“颜解元”
会试是举人春天的时候在京畿参加考试,考试合格者为贡士,第一名为会元。
殿试是由天子亲自主持的进士考试,分三甲第一甲三人第一名叫状元,第二名叫榜眼,第三名叫探花赐进士及第。
第二甲人数若干第一名称传胪,赐进士出身。第三甲人数最多赐同进士出身。
所谓六十老童生,七十少秀才,读书人想通过科举入仕途太难了,像颜卿这般仅二十一岁便是举人,已经可以称赞一句文曲星下凡了。
若是考不过的话,朝廷还可以免费的发放丝绸绢帛作为回家路费,第二年进京赶考的时候,还可以发放二十两银子作为路费。
二十两银子够一个普通的农户人家生活一年半了,当然不用想也知道,地方官员层层克扣,能给的绝不会超过十两。
颜卿虽然是举人,却没什么背景,在乡试上过关后,便在家赋闲着,毕竟要秋收了,家里不可能养闲人的。
伏牛村紧挨着春荷山,翻过春荷山便是云中县,倒也是一个歇脚的好去处。
春荷山原本是春水夏荷两座大山,只因三百年前荒州妖族不惜陈兵百万妖兵,意图入侵中原。
路过云州巫溪山时被一位遗世独立,身着红衣软甲的女子孤身一人挡住,一剑破甲五千余。
那位手段通天的女子又不知从何处所搬来的春水、夏荷两座大山,拦住了妖军去路。
百万妖军终是铩羽而归,而那位红衣女子也因为炁散力竭而坐化在春荷山中。
后人赞曰:
“云州有红衣,一剑天下惊。”
想着想着,杨岱便在不远处看到了伏牛村,快步的走了过去。
竹林,梯田,吊脚楼。
一挂雪瀑从悬崖顶端倾泻而下,犹如银色匹练,壮观无比,水流潺潺,声音清脆悦耳。
行至村口处,杨岱转身看向这个略显贫瘠却不失人间喜乐的偏僻村庄。
只见远方的稻田里,割完最后一茬稻子的壮劳力们看了看天边的太阳,抹了一把头上渗出来的汗。
这些朴实的汉子只是肩扛镰刀,直了直腰杆,又俯下身子,将稻子聚拢成堆,云州食不果腹已是常态。
秋风起,秋风落,稻米熟了,冬日也就不远了,壮劳力们想着,多出点力气,寒冬腊月也少些饿肚子的苦头,今年冬季应该能够熬过去吧!
稻田旁,刀砍斧剁声不绝于耳,农忙的村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远处草坡上支起的铁锅,铁锅里面是烧沸的热水,不断的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还有那砧板上,码好切齐的排排羊肉片,就等下锅了。
大家伙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活,齐齐看向了一名老丈,老丈年仅六十左右,佝偻着腰。
老丈眼神浑浊,此时正拿着一把镰刀,弯腰将地里刚挖出来的小麦收集起来。
老丈就是颜老七,在这个穷山坳里勉强上了几年的私塾,乡人抬举他做了里正,在这小小的乡野村闾之中也是颇有威望。
而在颜老七的身边,一名身穿敝巾旧服的年轻人正卖力的收割着稻子。
年轻人虽贫窘然,但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方腮。
他正是颜卿,此刻颜卿穿着一件儒衫,洗的发白,看不出来原本颜色,补丁摞补丁,袖口挽到了肘子这块。
见众人的的目光朝着锅里的羊肉看去,颜卿于心不忍,便对颜老七说道:
“爹,不如将这些羊肉都下锅,分给给叔伯婶子们吃了,大家吃饱之后再干活吧。”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这羊肉是给县里来的纳粮官大人吃的,怎敢偷嘴,要让大人查了出来,你我父子都得受牵连,到时候别说吃肉了,就是喝粥都不成了。”
颜老七训斥着儿子,他自己饿死了,倒是不要紧,自家儿子可是万万不能饿死。
好不容易供出来一个举人,这可是祖坟冒青烟了,颜老七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遭罪。
“爹,若是纳粮官大人怪罪下来,我做主,叔伯婶子们,先别干了,这顿我请!”
颜卿将袖口再次往上撸了撸,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麻布儒够的袖口总往下掉。
颜卿大步流星的来到锅边,将砧板上的羊肉一股脑的全都下到了锅里。
壮劳力们一拥而上,他们可是好久没见肉味了,待羊肉煮个七八分熟便等不及了,纷纷徒手地往锅里捞,吃的不亦乐乎
颜卿也仅仅分到了三块肉,一块给了自家父亲,一块自己吃进了肚子里,颜老七一边埋怨自家儿子不懂事,一边大口的吞着肉。
浑浊的老眼小心翼翼的盯着周围的人群,生怕他们突然扑过来抢他嘴里剩下的肉。
而颜卿看向了身后,杨岱正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后,两个人本来就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感情极深。
颜卿对着杨岱招呼道:
“岱哥,来尝尝,这可是我特意留给你的。”
说话间颜卿便将最后一块肉递给了杨岱,杨岱见颜卿这般体贴,也不客气。
接过肉便往嘴里送,两个人蹲在田埂之上,不断闲聊着。
“颜卿兄,听说你中了举?恭喜,看来我大齐日后又要多一位栋梁之臣了。”
杨岱真心实意的恭贺着颜卿,他是打心眼里替颜卿高兴,他早就看出颜卿非池中物。
明年定能取得一番好名次,将来必定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如今皇帝昏庸,若将来我站在金銮殿上,必定会匡扶仕林,重整国纲。”
颜卿说起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来,信誓旦旦,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杨岱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颜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颜卿兄好志气,不知盘缠够不够?不够在下这里还有富裕,共二十两私房银子,不嫌弃就拿去花销。”
杨岱从怀里掏出孔芝打赏的二十两纹银,硬是塞到了颜卿手中。
颜卿没想到杨岱居然这么慷慨,一时之间有些懵。
“你莫要跟在下客气,必须收下。”
杨岱佯装生气,颜卿无奈,只好收下了,一脸愧涩的说道:
“实不相瞒,明试大比,欲入京参加春闱一战,只恨财力不足,现有岱哥雪中送炭之情,颜卿铭记于心,日后必会报答。”